第九章：叮叮叮叮

世界仿佛静止了，只有丝丝暖风微微吹过，像温柔的女人的抚摸，又像淘气的孩子，嘟着嘴，吹落了王长康刀上的最后一滴血。
细微的滴答声，似乎无限放大，回旋着，撞击着王长康的神经，他眯起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手中的刀很久，才缓缓开口：“这是什么？”
初静偏头望了萧摇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萧摇果然是萧摇，世人说是什么英雄少年，我看分明是雁长空说得对，这人本就是个痞子。”
王长康似乎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英挺的眉毛轻微抽动了一下。
“我的刀终究是不够快。”王长康如是说，然后站直身子，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回鞘，他说：“你们进去吧，后会有期。转身朝宫外走去。”
初静还在“哧哧”的笑，萧摇一巴掌拍到他背后：“笑够没有？走啦。”
初静点头，绕过了地上洒落的血“你胜了。”
“我本躲不过那十刀，天下第一快刀，名不虚传。萧摇听着王长康远去的脚步声说，“但他的刀却只有杀气，才会连一包黑狗血也不放过，不过也算对得起‘映血刀，刀出必映血’的说法了，嘿嘿。”
看着萧摇浑身是血，初静从怀里抽出一条丝帕递给萧摇，见没有接，才想起他看不见，讪讪收回手，“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用鱼鳔装东西砸人的把戏，还是黑狗血，你以为要去看鬼么？不过，你还是胜了，因为你是萧摇。”
萧摇沉默了，好久，才抬起脚向风波殿走去，“对，我是萧摇。”
萧摇站在风波殿正中面向面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不卑不亢的说：“对，我是萧摇。”
“萧摇，你知道靖侯爷的案子吧？”皇帝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抚摸着他的胡子，声音沉稳。
“是。”
“你有什么说的？”
“人不是我杀的。”
“但是你没有证据。”
“我知道。”
“你会过王侍卫长了？”皇帝突然话题一转。
“嗯。”萧摇楞了一瞬，点了点头。
“如何？”
“天下第一快刀，名不虚传。”
“但是你还是，毫发无伤的站在我面前。”
“因为他虽想要我的命，却更想要自己的命。”
“哦？”
“他怕我扔出的是暗器，他怕我临死前要与他同归于尽，他舍不得他的性命，而我也更热爱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活到现在。”
“我一声令下，你可以马上死在我面前。”皇帝微微动了动手指头。
萧摇立刻听到四周想起了箭弩之类机关之类的东西准备的声音。
“您有事求我。”
“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你帮我办事，我还你清白。”
“上次我就说过，我再为朝廷办一件事，我就是大笨蛋，况且，您已经没有能作酬劳给我的东西了。”
“有金牌在手我照样杀你。”皇帝斜眼看着萧摇手中的金色牌子。
“嗯。”萧摇微笑，骨头像软了一样，靠在雕龙的柱子上，很享受的样子，“我都懒得去管什么清白了。”
“即使你不在乎你的名誉，你的朋友都会在乎，你忍心让他们为你拼死拼活？”
萧摇的笑僵住了。
“尹妃的尸体被盗了，帮我找回来。”
萧摇手中的金牌“啪”掉在地上“什么？！”
“见鬼了，见鬼了！我居然愿意去做大笨蛋！”萧摇咬牙切齿的从风波殿里走出来。
“黑狗血不够多？”初静站在殿外，见萧摇走出来打趣的说。
“嗯！”萧摇用力点头，“宫里这位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主！他吃准了我会做这个大笨蛋！”
“噗！”初静笑，突然停住，“哎，有人找。”
“啊？”萧摇茫然的看着前方。
“这边啊！”初静无奈两手抱住萧摇的脸，右扭，“是王长康。”
“你……你看不见？！”王长康惊呼。
“呃……嗯，抱歉哈。”萧摇笑了，“还有事儿？”
“本想相约九月初一再比一场的……”王长康嗫嚅的说。
“比武的话，我拒绝。”萧摇话锋一转，一本正经的说，王长康的脸立刻塌了下来。
“不过，切磋的话，我不介意。”话锋又一转说。
“但是你的眼睛……”王长康担忧的望向萧摇的眼睛，似乎都想把自己分给他。
“放心，九月初一，鹿台柏树林。”萧摇抚上自己的眼睛给王长康一个微笑，心中暗暗盘算起雁长空，自己这么懒一个人，怎么会费劲去和人切磋？萧摇的处事原则：“好事自己玩，坏事雁长空。”
“萧摇，谢谢你。”王长康拍了拍萧摇的见，离开了。
初静这家伙说得果然不错，萧摇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王长康这么想，心情不由大爽，嘴角也上扬了。
对于习武之人，一个好的对手，比什么都重要。
“皇宫里的人，果然都很奇怪啊……”萧摇说，“不过很有趣啊！”
“喂喂！哪里有趣啊？！”初静从一边踱过来，刚才萧摇和王长康讲话时，他便踱到一边和太监们聊天去了，他一向没有听别人讲话的习惯，不管是光明正大的听还是偷听。
“哦，对了，好像你也是皇族哦？”萧摇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那我收回前言。”
“嗯，这还差不多。”
“初静不是奇怪加有趣，而是非常之奇怪有趣的人呢！”萧摇哈哈笑着说。
初静摇头：“别人都瞎眼了，萧摇哪是什么英雄，分明是个无赖。”
“嘿嘿，接下来去哪？”萧摇笑。
“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心！”初静伸手拦了萧摇一下，“台阶，你该干嘛干嘛去呗。”
“哎？”萧摇小心的跨过台阶，很识趣的拉住了初静的衣摆，皇宫不熟，还是拉着初静比较安全。
“我任务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呗，莫非你还要天地门包吃包住？一边去一边去。”初静作赶苍蝇状。
“任务完了？你的任务不是查案么？”萧摇问，“我不是犯人么？就可以走了？”
“谁说我查案了？我不过是要你来见委托人，现在你可以真的走了。”初静说。
“是皇帝？”
“是皇上和王长康。”初静矫正道。
“王长康？”
“嗯。”
“他的委托是……？”
“和你决斗。”
“你接受了委托，所以带我去见他了？”
“嗯。”
“他原先是真想要我的命的！”萧摇说。
“可是你还活着，你是萧摇嘛，我知道没有人能要你的命，而且，他是我朋友。”
“所以，你就让你朋友要我的命来了？”
“看看我死还是他死？初静，你就这么对待我的？这么对待你朋友的？”
“我……你生气了？”
“没有只是累了。”萧摇说，“你知道的，我一向懒得生气。”
有区别么？初静苦笑，摸了摸萧摇的头“太小孩脾气了，我这是相信你啊。”
萧摇不说话，默默的跟在初静后面，扯着他的衣角，这是信任么？也许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或许是事情的两面性，换一个角度想想。
“也许你是对的。”出了皇宫，萧摇松开了初静的衣角小声说，然后转身向天地门的反方向走去。时间在流逝，天色渐晚。
已经入夜了，在小神宗的带领下，秦无衣很高兴在吃晚饭前找到了谢零在的地方。
在临天，中土到云中城最后的城市，繁华又缭乱，秦无衣经小神宗指路，辨清方向，抬头望了望眼前的牌匾：云中仙。
“云中仙，好熟悉的名字。”秦无衣摸摸下巴，心中开始犯痒。
“大金主是云中城的征夫人，临无是最靠近云中城的中土地区了。”小神宗给秦无衣解释。
秦无衣哪有心情听啊，一心就想往里窜，却被小神宗叫住了。
回头看到小神宗满脸尴尬的站在门外，被几个护卫拦住。
秦无衣气啊，这一会功夫，刚才那个穿百蝶穿花大红裳的执箫女子就不见了，那真是绝色啊！讨厌，坏我大事！
秦无衣想着，从身上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啪”拍到了那个抓住小神宗手臂的壮汉脸上，“我朋友，尊重点！”又顺手卸了壮汉一只胳膊，才解了口气似的拉着小神宗往里踏。
护卫看这情形，以为来了砸场子的，纷纷往秦无衣靠近过来，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突然！一个声音大喊：“散开，都散开啊！是一千两！”只见被卸了胳膊的壮汉用没有伤的一只手举起一张皱巴巴的纸大喊，那张纸，正是秦无衣拍出去的那张。
“一千两不是小数目。”一个柔软的女声说。
“哼唧！”秦无衣把鼻子翘到了天上。
“公子是看上了那个姑娘？”楼上走下一个穿橙色纱衣的女子，他头上的花饰是一种很妖艳的枫叶的样子，缀满半个发髻水晶流苏蒙住了下半边脸，发是金色的，眼是碧色的。
“胡人？”秦无衣小声说。
“我是龙门姬，云中城的小金主”蒙面女子说，微微躬了躬身子，她本来就遮得很少的酥胸就又多露出了一些，“公子是外乡人？”
秦无衣看呆了。
小神宗“咳咳”别过脸。
秦无衣：“哦！老板，我们找人。”
众人都笑了，龙门姬也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成很迷人的形状。
秦无衣被她盯得浑身发热，口干舌燥，他用一种很干的声音说：“我们要找谢零。”
龙门姬一愣，随后说：“我这只有洛零姑娘，没有叫谢零的。”
“我找的谢零是个男子。”秦无衣说。
“我们这里只做女人的营生，没有男子。”龙门姬如是说。
“谢零是‘药蛊冷心’的谢零。”秦无衣皱眉。
“客人么？公子，我们这里确是没有一个叫谢零的人。”龙门姬和四周几个护卫交换了眼神后说。
秦无衣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小神宗止住，拉着他往外走，走到云中仙背后的小巷。
秦无衣才说：“我就说嘛，阿零最讨厌妓院了，你们丐帮的情报也会有错的。”
“我们不从正门走，这间妓院不简单。”小神宗边走边审视巷边的围墙。
“爬墙？”秦无衣问。
“对，爬墙。”
“爬这种地方的墙，太有趣了！”秦无衣似乎有些兴奋，连轻功都没使就往墙上贴，被小神宗捉住了衣襟。
“轻功啊！你真爬啊！”小神宗说，率先踏上了墙头。
“爬墙比较有趣……”秦无衣一声低哝，足下一点，也跃上墙头，“那现在呢？”
“二楼最东边那间屋子看到没有？”小神宗指着一间屋子问秦无衣，“谢先生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也是丐帮的消息么？丐帮……呃，应该进不了这里打听消息吧！”秦无衣问，远远的望了望那间屋子。想到刚才小神宗被拦在门口的情况，迟疑的问。
“秦大侠有所不知，丐帮的弟子是遍布九州大地的每一个地方的，千万不要小瞧丐帮。”小神宗跳下墙，骄傲的翘起了鼻子。
“天下第一大帮我知道，可是……”
“丐帮还分污衣派和净衣派的，您懂了么？”小神宗解释，“是有弟子亲眼看到谢先生进了那间屋的。”
秦无衣点头，咂舌。然后默默的想，秦府中是不是也有丐帮的人呢？突然敬畏起这些原来流窜于街头巷尾不起眼的小角色了。他们究竟掌握了多少人的秘密，又是何等强大啊，他不由得敬佩起萧摇来。
因为，丐帮新任掌门是司空夏尹，而司空夏尹是萧摇的朋友，甚至可以说，若没有萧摇的协助司空夏尹肃清了丐帮，也许，天下第一大帮早已瓦解也不一定。
这样想着，他又突然在心底冒出一丝不服气，萧摇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啊，怎么什么大事都让他是了英雄呢？明明自己一直都在一旁的。
秦无衣对朋友，很容易产生奇怪的情绪，因为他不喜欢思考太多，尔虞我诈的不是他的风格，他宁可相信世界处处花香，每个人都过得幸福美满。
所以就像他对萧摇这种又是嫉妒又是爱护的心理一样，他对谢零的感情也让他自己纠结。
明明是生死与共的朋友吧，但是有没有相处过多长时间，明明觉得很亲近吧，又觉得见了面反而会疏远。
所以当小神宗说：“秦大侠，我就领您到这了，剩下的事，您自己去找谢先生解决吧。”的时候秦无衣傻了。
他望着小神宗溶入月色的背影，突然想起了秦云烟。
秦云烟一直悄悄的和他说过：“哥，你千万不能带萧大哥去那种地方哦，好男人是不能逛那地方的。”
“胡说，你哥我就常去，莫非你哥我不是好男人？”秦无衣每次都这么驳回，不过他却都从来没有带萧摇来过这种地方，总觉得不太好，也许真是秦云烟说的那样，好男人都不该来。
自己是好男人么？从十四岁起开始出入楚馆，显然不是，那阿零呢？
不近女色，上次扯他去了一次把他的脸都吓白了，阿零是好男人吧……
秦无衣秦大侠，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就趴在谢零所在的房间的房顶，思考一个把自己定义成坏男人的奇怪问题。
房里传来颓软的乐声还有水声。
秦无衣方才回神，这是哪！他找阿零居然找到这里来了！怎么可能！疯了！疯了！
他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房顶的朋友，这就走了么？”
“良辰美景，美酒佳音，何不下来小酌几杯？”这是一个女子如莺的声音。
虽然说不上熟悉但是即使很久都没听过，秦无衣都不会忘记了谢零的声音，这，莫非是属于朋友的直觉。
“阿零？！”秦无衣一骨碌从房顶上滚下来，直接破窗进入房内。
第一反应“对不起认错人了。”秦无衣挠挠头，想冲出房间。
“秦无衣？！”房里唯一的男性叫住了他。
“阿零？！真的是你？我们认错吧？”秦无衣瞄了瞄屋子右边奏乐的两个女子，一个吹箫一个鼓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而且，吹箫那个还是正好是那个在大堂看到的，百蝶穿花红裳女子。
屋子正左边有一道屏风，他进来的位置有些微妙正好在屏风的侧面，也正好清晰的看到一只大木桶，木桶里有热水，热水里坐着的正式谢零，木桶边还有两个绿衣女子，一个为谢零擦背，一个为谢零斟酒。
而谢零的表情，很是惬意。
“是我”谢零点头，“你怎么来了？”
秦无衣注意到，屋里四个女孩子都特别的漂亮，而且都只穿了一件外袍，很松的外袍，而谢零则是一副在舒适泡澡的样子，因此，他脖子上挂着一只小小的锦囊也格外明显。
秦无衣记得，这是谢零从不离身的宝贝，是用大鲸的皮缝制的，听说里面是一种很厉害的蛊母。
“萧萧出事了。”秦无衣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翻动，“你和我一起去救他吧。”
“你开玩笑吧，萧摇会出事？”谢零朝秦无衣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你出来说吧。”秦无衣说，伸手要去拉谢零。
“就这么说吧，我觉得挺好。”谢零迅速把手缩到胸前。
“你？！”秦无衣气结。
身后的音乐突然停了。
秦无衣突然觉得背后有一团什么东西贴近自己，然后，一双白玉般的手臂从身后锁住了他。
“公子，陪灵儿喝杯酒好不好？”身后的女子脸无限放大，在他耳边吹气。
秦无衣余光看到了女子身上蝴蝶的纹样，是那个执箫女子，他伸手，握住了女子的小手。
“这样很好。”他声音开始沙哑，明明是陈述句，却追问似的望向谢零。
“嗯，这样很好。”谢零泡在水里点头，笑了笑，平时，秦无衣确信谢零是不会笑的，他是这样一个性子清冷的人。
“好，为什么不喝一杯？”身后的女子娇笑着问。
“嗯，我把剑放下，我们再好好喝一杯。”好一会儿秦无衣才松开女子的手，似恋恋不舍。
他左手支撑住女子，女子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一个下腰，像是跳舞，头上的金钗掉落，青丝像瀑布一样洒下。
秦无衣右手从背后取下重剑，速度很慢，同时，他低头死死地盯住女子，女子发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她伸手，又是一个舞蹈的动作，拂过秦无衣的手，她的手指就像雪一样冰凉。
可是秦无衣却没有感觉得到，“把你的手拿开。”秦无衣说，女子却感到自己的脖子像是碰到了天上落下的雪一样凉到心里。
她不置可否的瞪着贴着自己脖子的重剑。
“叮叮叮……”一连八声，八片边缘黑紫的细长利刃从女子指缝中掉出落在地上，金属和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的“叮叮”声，撞击着在场六个人的心。
“你怎么知道的？”女子咬着嘴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