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美人如画

家里一如既往的空无一人，卿辰从冰箱里取出西红柿，熟练地切成块，又打了两个鸡蛋，轻松完成了一道番茄炒蛋。自她上初三起，父母就开始整天不着家，父亲是忙着生意的事，而母亲在做什么她也不清楚，可是她却无数次在半夜三更被父母房里传来的吵架声惊醒，即使他们压低了声音，她却还是能听得见，他们互相辱骂对方，骂累了，母亲也会低声下气地求父亲放过她。一遇上这种情况，她就会选择立刻用被子蒙上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原本请过一个阿姨来照顾她的饮食，但她觉得可以自食其力，便私自把那个阿姨辞退了。
一个人吃过晚饭，卿辰收拾好碗筷回到房间，原先的日记本已经用完，于是她换了一本新的，翻开第一页，认真地落笔：2004年5月23日，我想，我们都逃不过命运的恩赐……
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卿辰在公交车上没等来纪清，倒是意外地碰见了苏半夏。
当时她正歪头靠着窗玻璃，闭着眼想纪清是不是被杜衡接去上学了呢，要是苏半夏也能跟她一起上学该有多好……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感到身边的空位上有人坐下，她眯着眼睛随意一瞥，入眼是与自己身上相同款式的校服，便带着几分好奇将视线缓缓上移，当看清那人的脸时，瞌睡虫一下子飞去了九霄云外。
那人温和地冲她打招呼：“早啊。”
“早……”卿辰抬手做了个挥手的动作，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的样子实在太傻，这不，苏半夏也忍俊不禁。
“我以为你睡着了。”
“是快睡着了，但看见你一下子就不困了。”她打趣道，“对了，你今天怎么坐公交车呀？”
“哦，我车坏了。”
坏了？前一天刚被她乘过，后一天就坏了？卿辰琢磨着自己的体重，感觉这事挺蹊跷，但既然他这样说，她也不便打破沙锅问到底，于是话锋一转，问道：“早上你看见杜衡去接纪清了吗？她以前都跟我坐同一班车的。”
苏半夏点头，“早上我和他一起出来的，他还说要不是后座被纪清占了，他来带我去学校。”
卿辰叹一句“可惜”，又说：“那场景多好啊，你们一个帅哥骑车带另一个帅哥，到了校门口指不定要怎么被围观呢。”
“所以就算他不用接纪清，我也不会答应的，最多……换我来带他。”
卿辰哈哈地笑起来，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一来二去互相都熟识了不少。
苏半夏是一班的班长，成绩很好，体育也很棒，虽然比不上江槐名扬一中，但在认识的人当中人缘非常好，上学期末选三好生他的票数是年级里最高的，据说暗恋他的女生也是数不胜数。其实这些都不算是新鲜事，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只是卿辰平常不爱关心别人班里的事，因此才一无所知。
“到了。”公交车在校门口停下，坐在外侧的苏半夏率先起身向后门口走去，卿辰故意落后一步，仔细观察着他的步伐，果然……
他们在教室门口分道扬镳，进教室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暗暗下定决心：高二文理科的分班考，她一定要和他考到同一个班。
住校生来得早，卿辰走进教室时班里已坐满了人，纪清正坐在位子上吃早餐。
“你来啦！”她嘴里塞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虽然很不好意思没有告诉你杜衡早上也来接我，但是后来我想了想，不给你和苏半夏当灯泡也挺好的，所以我打消了中午请你吃饭聊表歉意的念头。”
“吃你的包子吧。”卿辰瞪她一眼，坐到自己座位上，从桌洞里翻出早读要用的语文书。
“说真的，你不感谢我？”
“谢谢啊。”她没好气，“要不是昨天放学你们家杜衡一路狂飙，苏半夏今天也不至于要落到坐公交车的下场。”
“啊？什么意思？”纪清丢了塑料袋，疑惑地凑过去。
“他跟你们说自己的车坏了吧？”
“对啊。”
“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我们今天早上一起走进学校，我总感觉他走路姿势怪怪的。”
纪清不笨，经她这么一点立刻醒悟过来，“你是说，苏半夏腿上本来就受了伤，昨天为了追杜衡，骑得太快，导致伤口一直在跟裤子摩擦，现在更严重了？”
“大概。”春季校服的材质最是粗糙，剧烈的运动当然会使他的膝盖雪上加霜。
“杜衡肯定是没想那么多，你知道，男孩子都粗心大意的。”纪清叹了口气，说。
卿辰乐了，“我又没怪你，你不用着急给他开脱的。”
纪清也不甘示弱，哼哼道：“等你有立场怪我了再说。”
这话一出口，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是一阵沉默，纪清略带歉意的眼神偷偷瞄向卿辰，即使卿辰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但她还是过意不去地推推她，说：“中饭还是我请你吧。”下一秒，原先面无表情的女孩的眉梢眼角瞬间盈满了笑意，纪清发现自己被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欺骗了，气得牙痒痒，亏她还那么愧疚，生怕伤了她的心！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选修课，卿辰和纪清选的都是健美操，选择这门课程不是因为那个令无数男生听到就躲得远远的名字，而是她们的运动神经实在不够发达，篮球足球这些根本不考虑，乒乓球、羽毛球之类也都不太擅长，所以只好选择这个听上去很容易的项目。
但那毕竟只是听上去容易，被同学们私底下称作“灭绝师太”的健美操老师可不是浪得虚名，上个学期期末考试内容包括二十个俯卧撑也就算了，这个学期竟然变本加厉地要劈叉！这项运动除了从小练习舞蹈的学生，没有几人承受得住，所以每到体选课，健美操教室总是一片鬼哭狼嚎。
然而卿辰今天很幸运，因为她一位重要亲戚驾到了。
“清清……”她趴在课桌上，有气无力地喊着纪清的名字。
纪清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戒备地说：“你别这样叫我，你每次这样叫我，准没什么好事，我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
卿辰吸吸鼻子，双手捂住小腹，努力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就忍心看我血溅当场吗？”
“不忍心。但一想到你在教室里舒舒服服地吹电扇，我们却在那儿痛苦地拉韧带，我这心里就特不平衡。”
“交友不慎啊！”卿辰闭上眼，万分痛惜地哀叹着，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病假单，交到纪清手中，用力拍了拍，以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纪清虽然嘴上不愿意，也知道她是假装痛经，但到底还是揣着请假单去上课了，临走前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卿辰咧着嘴比了个“V”。
选修课向来是四个班一起上的，上课铃打响之后，整个一楼都安静下来。卿辰蹑手蹑脚地出了教室，准备碰碰运气。
隔壁一班的门关着，可透过干净的玻璃窗仍旧可以看到坐在教室后排的少年。
他低垂着眉目似在思考，左手按着课桌上的试卷，右手执笔，模样认真，黑发在教室的日光灯下呈现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如梦似幻，侧脸轮廓很分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白皙。
卿辰感叹于自己的好运，握着拳头的右手用力向下一比划，口中小声地念了一句“Yes”，装作途经一般去了厕所，而实际上她只是在一班的后门口等了一会儿，又慢悠悠地踱了回去，由于害怕被发现，她一边走一边还努力保持直视前方的姿势，可一双眼睛却不停地向教室里瞟去，连自己都不禁怀疑要是多来几次自己会不会练成斜视。
两分钟后，坐立不安的卿辰决定再次出击，这次她抱了本练习册，一副要去办公室请教老师题目的模样，苏半夏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她忍不住在心里偷着乐，脚步轻快地跑了一次四楼，可当她回到一班教室门口准备故技重施时，却差点被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上的人吓得屁滚尿流。
苏半夏其实早就察觉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游荡，瞥了一眼之后也知道那个人是卿辰，可他依旧不动声色，想看看她究竟耍的什么把戏。
卿辰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嘴巴傻乎乎地张着，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愣是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替自己辩驳。
倒是苏半夏先开了口，他抱着手臂，不紧不慢地说：“别告诉我你不去上体育课是因为虚心好学。”
她本来想反驳一句“你也别告诉我你不去上课不是因为腿疼”，但却条件反射地回了句“差、差不多……”，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忍不住骂声怂。
苏半夏笑了，洁白的牙齿像海边的贝壳，他侧过身往里让了让，询问道：“要不要进来？”
“好……好啊。”卿辰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踮着脚比他们的身高。十六岁的男孩子还没有完全长开，可能是因为经常打篮球，苏半夏的个子在同龄男生中已经算是高的了，不过也只与自己相差半个头的高度。
苏半夏引着卿辰来到自己的位置，他右边坐的大概是个有些邋遢的男生，桌上的书本试卷丢得乱七八糟，堆起来足足有小山那么高，相比之下苏半夏的桌面整洁地过分：一张试卷、一支笔，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卿辰不由得暗暗惊叹，转眼又瞥见试卷上漂亮的字迹，差点咬了舌头。
苏半夏让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则坐到同桌那里去。
她的位子靠窗，左边是低矮的白墙，右边是翩翩少年郎，卿辰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独特的气息所包围，青涩的，酸酸甜甜的。
那男孩离她这样近，近到他衣服上散发出的淡淡肥皂的香气她都能轻易嗅到。
初夏温热的空气在二人之间缓缓流动着，带着一点点潮湿，卿辰眼前的苏半夏也好像沾染了雾气一般，缥缥缈缈的好像从旧时画卷里走出的人，恬淡、温雅，俊美地让人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