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跟我姓刘了,你还在意这个?”轻飘飘的语气,满不在乎的态度。
我心头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我离婚了。”他平静地答道,“你妈妈也快离婚了,然后跟我结婚,我会是你的继父,所以现在,你可以试着喊我爸爸。”
冷笑一声,我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净会信口胡诌。就算事实如他所说的那样,我的父母将要离婚,我也断然不会选择跟着母亲生活,认他为父。
刘子毓眼中的光芒里写着一种名叫势在必得的东西,看着我,穿透了人的心事一般。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输液管上,药水滴落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他说:“我比卿然有本事。”
被判了死刑一样,我僵硬着全身动弹不得,脑中满满都是这个阴森恐怖的男人的话语。
他比我父亲有本事?
呵,以他对父亲的憎恶、以母亲对我的态度,若抚养权真的落到他们的手上,我可还有好日子过?
“刘子毓,你变态!”我怒极,厉声尖叫。
“变态?”他呵呵地笑,“是啊,早在十多年前被你妈妈抛弃的时候我就变成这样了,回不去了……”
胸口的起伏异常剧烈,我停息了片刻,直到冷静重新回到我的身上,脑细胞才恢复了运作。他的话,本能地让我觉得蹊跷,那句意味深长的“回不去了”久久在我脑海中盘旋。
在那之后几年,当我知晓了刘子毓的真正目的,才明白他眼下为了一个前女友而离婚弃子看似深情的举动有多么可笑。
他执起手抚上自己的胃部,我灵机一动,当下上前两步按下呼叫铃,对着话筒讲:“23号房间的病人不舒服,请来看一下。”
刘子毓吃惊地看了我一眼,锐利的眸中一抹赞赏一闪而过,快到让人难以捕捉。
护士很快就拿了钥匙来开门,一边开锁一边抱怨:“谁偷了钥匙锁的门啊……”推门进来后眼神在我和刘子毓之间游移了片刻,暧昧地笑说:“先生哪儿不舒服啊?”
我趁着这个空档撒丫子跑了出去,却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那堵墙先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趔趄几步,缓过来后没等我抬头道歉就一把把我拥入怀中,呼吸间立刻充盈了某人身上的清香。
他低声在我耳边呢喃:“阿辰,没事了、没事了……”
我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少不了震惊地问:“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他回答得迅速,“但是你妈妈刚才来找过我。”
“她说了什么?”我颤抖着嗓子问。
他轻轻摇着头,温热干燥的手掌摩挲着我散乱的马尾,说:“警告我,离你远点。”
“……然后呢?”
突然间好害怕,害怕自己会在失去亲情的温暖之后接连着失去才得来的爱情。
据说,其实男女在一起,新鲜感只有两三个月,当两三个月过去后,两个人就需要不停进行磨合半年左右,渡过这个极容易分手的期间,半年过后两人间所产生的就不只是当初所凭借的喜欢与好感,而是真正的爱与在乎。
我多么害怕在这磨合期内,遭到抛弃。
然而苏半夏却用着坚定的声音对我说:“不可能。”
他把手中拿着的我的背包递给我,什么也没问,说:“刚想来找你你就出来了。”
我接过,想笑,可任凭我怎么扯着嘴角都挤不出一丝笑容。
他看出来了我的不自在,握住我的手,“有什么委屈可以说出来,不用勉强自己。”
抿着唇,不知为何,自从上次我想找他倾诉未果后,就失去了告诉任何人关于我的家庭的矛盾的欲望,都是成了定局的事了,说不说的又有什么差别。
他耸肩,牵着脚下踉跄的我,一路将我送回了家。
我一直羡慕苏家的温馨和睦,能在假期一起出游,能在周末一起吃饭,能在夜幕降临时一起坐在沙发上,讨论着电视剧里的剧情……重要的是,能够一起。
而我,恐怕是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了。
所以当我看到父亲不是在公司里卖命,而是寂静地立在阳台上抽烟时,先是一怔,随后胸中涌过一股酸苦不知的滋味。
“爸,我回来了!”我故作轻松地大声喊他。
父亲转身,目光落到我身上,是藏不住的落寞,但他还是淡淡地笑,慈蔼地说:“小辰回来啦。肚子饿吗?”
我望着外头的日光,明晃晃的,正是一天里最毒辣的时候。
我心疼父亲,二话不说地丢下包去了厨房,不多时捧了一碗面出来。
只有几棵小白菜、几朵葱花的清汤面,父亲却吃得有滋有味,不停地夸奖我这个只会下面、做蛋炒饭和炒青菜的人。
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我调侃般地说道:“可惜都没遗传到你的好厨艺呢~”
他拿筷子的手一顿,脸色变了变,却立马恢复如初,点着头说:“是呀还要加油呢。”
我轻笑,却下意识地察觉这件牵扯着三个人十数年前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令人不安的真相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将我牢牢罩住。
我是极讨厌烟味的人,因此只要我在家,父亲是绝对不会碰香烟这种东西的,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根接一根地在阳台上吞云吐雾,劝都劝不住。
我坐在沙发上,把玩着被随意搁在茶几上的烟盒。
从没见过的牌子,盒身也没写“吸烟有害健康,请尽早戒烟”那样假惺惺的字。前后仔细端详了两遍,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父亲又抽完一支烟,转身进了客厅,在看见我摆弄着他的烟盒时嘴唇蠕动,眼中闪过的是一丝慌乱,而后笑笑,说:“既然小辰讨厌这个,那就没收了吧。”
我思忖片刻,将盒子揣在怀里,进了卧室后把它塞进了书桌抽屉里,觉得无论它是进口的还是跟父亲有所联系的东西,我都应该小心珍藏着。毕竟,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见父亲的机会会变得很少。
想到这里,我又不由自主地记起医院里那个古怪的男人。
刘子毓……我默念着他的名字,只觉得三个大人的关系仿佛一个织就了多年的蜘蛛网,扯不断,理不清,把我本来好好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还包括之前一直是晴天的心情和清晰的思路。
之所以说他们打乱了我的思绪,是因为在这大堆烦乱的事情发生后,我和苏半夏的感情也步入了危机。
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因为我的言辞不当,造成了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争吵。
他憋了很多天,一直没有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在我情绪十分低落的一天,终于问出了口。
我向来是个乐观的人,可能是从小就没得到多少关爱的缘故,对于父母将要离婚的消息也就震惊一时,断然不会永远消沉下去,毕竟我是为了自己而活,并不想去参与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可是苏半夏选的日子着实不太好,那天的前一晚,我又遭遇了被父亲认成母亲的尴尬状况,心中烦闷异常。
当晚父亲哽咽着求我,哦不,应该是求我母亲不要走,我没法答应他,只能安慰也似地拍着他的背,哄小孩子一样想哄着他去睡觉。可他并不像喝醉了的模样,身上酒味也不重,只是烟味呛人。除了认错人,他的神智很清楚,缠着我一定要我答应。
我突然来了脾气,开始恨他的软弱。有什么呀,不就是离个婚吗,一个大男人为了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整天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给谁看呐!
一怒之下,我就撇下他不管了,自己进了房间,埋头睡觉,父亲在外头闹了一会儿,也没了动静。
我就不明白他那么好的酒量怎么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认错人这样乌龙的事情,一夜辗转难眠。
以至于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学的时候,苏半夏才把持不住了。
睡眠不好外加焦虑的原因,我面对他的疑问表现地很不满,大声地反问:“当初你为你弟弟的事郁闷了好几天,对我爱搭不理的,我没来问你,你也没告诉我原因,现在你凭什么来问我?”
苏半夏明白我近日情绪易激动,因此很有耐心地说:“我没有不搭理你,那样做,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而现在来问你是怕你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明白吗?”
我想,换做平时,我听了这一席话肯定是该感动一番了,可最近是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对待,于是我脑子一热,吼上了:“你不想让我担心我就想让你担心了?你都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我就是不明白怎么样了!”
“阿辰,你会不会冷静一点好好说话?”
“不会!苏半夏我告诉你,我现在很烦很烦啊,你最好别来惹我!”
“好,好,好!”看样子他是气急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霎时一拳头砸在课桌上,“咚”地一声听得我心肝儿直颤。
避难似的把凳子向前移了许多,我把自己困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想苏半夏赌气似的把桌子也推了上来,死死抵着我的椅背,害我前胸贴后背地坐在那里,想死的心都有了。
唔……如果现在转过去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凶的”的话,会不会太怂了?
呃,坚决不做有损形象的事。
因此后悔归后悔,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倔脾气,干脆赌气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