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一个G大学生,G大英语系的稀有物种是什么,他一定会回答你:男人。
没错,在这个系里,男人简直是熊猫般的存在,还是几只惨不忍睹的熊猫。但惨不忍睹的诸位也个个抱得美人归,让我这个孤家寡人看了心中好不是滋味。
G大名校,帅哥遍地,只是不属于我们罢了。
“小四?”
握着饭卡处于臆想状态中的我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吓了一跳。
可能是高中时被人“小六”、“六儿”叫得习惯了吧,即使到了大三,我仍旧没习惯这个正经的位分。没错,我终于如愿地成为全寝室最小的那个。
而今把爪子伸到我面前来回晃的那个,是我二姐,人如其名,二得可以。
“啊?怎么了?”回神,我愣怔地将她望着。
柳紫晔翻了个白眼,自我身后推了一把,说:“小姐,到你了。”
我挑眉,面向不耐烦地皱着眉的食堂大妈,她把勺子敲得梆梆响,嗓门大得震耳欲聋:“我说这个女同学,你能不能快点?后面还有很多要饭的呢!”
队伍果然已经骚动起来,我撇嘴,心想我好端端的花钱买饭怎么就成要饭的了呢。
“番茄蛋花汤。”我盯着那只挥舞着的大勺,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食堂大妈倒是怒了,大声说话的样子真让人担心菜里会不会多出许多口水。
“我们这里是盖浇饭区,没有什么番茄蛋花汤!要点这个去那里排队!”她指向食堂另一头的队伍。
我一愣,还真是弄错了。
但两分钟后,我们还是捧着碗坐到了一张空桌上。
学校食堂果然是一个盛产奇葩的地方,以至于现在我拿勺子挖碗里的西红柿鸡蛋盖浇饭挖得不亦乐乎。
“小四,我特好奇。”柳紫晔忽然放下筷子,用手支着脑袋,一双画了眼妆妖媚异常的眼睛看着我,“你为什么在每次走神后都要吃西红柿和鸡蛋的搭配呢?”
唔,为什么呢?也许只是喜欢?
“咳……”一颗饭粒忽然卡在喉中,我轻咳一声,拿筷子拨着米饭,小心斟酌着措辞,“如果我说,曾经有一个人用一碗蛋花汤就差点把我的眼泪勾出来,你信不信?”
“不信。”她不给我分毫面子地摇头,习惯性地咬着筷子道,“秦蕴说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我偏偏就是看不出来。”
“是吗?那是你太迟钝。”
柳紫晔不置可否地微垂下眼帘,蓦地又抬起水眸,朝我抛了个媚眼,惊得我汗毛凛立。可仔细辨别不难发现,她的目光实际是穿透了我投向更远的地方的。
啊,看来是有人要上钩了。
转身,果不其然,我的身后正站着一个挺标致的男生。
标致这个词儿本该用来形容女生,但如果给他戴个假发,相信谁都认不出来这是个男人。
“我可以坐这儿吗?”他环顾四周,仿佛是在间接地告诉我们周围已经没位置了这个事实。
柳紫晔是个见到一点姿色就激动的家伙,此时自然欣然同意,顺便还理了理刘海,绽放一个自认甜美的微笑。
我被她那副模样渗得牙酸,于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清秀的男人,粗粗打量了两眼。
白净的皮肤、含笑的眼睛、清爽的短发、唇边漾着的淡淡的微笑……
呼吸猛地一滞,我倏地转回身去,把头埋得低低的,抄起勺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像、就像……
我的手有些颤抖,心也跟着不可抑制地震颤起来,过往的记忆喷涌而出。
陪伴我走过最美好的三年的少年,你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身体可好?心情可好?也许,还应该问一句,你的她可好?
我原以为只要走的很潇洒,就不会有太多的痛苦,就不会有留恋,可是,为什么在喧闹的人群中会突然沉默下来,为什么听歌听到一半会突然哽咽不止。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这么些年,我学着看淡,学着深藏,把你埋藏到岁月的烟尘企及不到的地方……只是,只是为什么在某个落雨的黄昏,在某个寂寂的夜里,你还是隐隐地在我心里淡入、淡出、淡出、淡入,拿不走,抹不掉。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过往的倒影。
“卿辰?你没事吧?”柳紫晔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猛然抬头,却发现眼前的她此时已模糊不清,抹了一把脸,湿滑的,全是泪。
除去刚来G城时怎么都流不光的泪,我有多久,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了?
原本以为痛过了就不会再痛了,但在伤口好不容易结痂时再次被撕裂的那种感觉,已不能用痛来形容,那是一种,绝望。
“对不起。”我一边拿手背擦着脸,一边手忙脚乱地翻自己的口袋找纸巾,可外套上的几个扁扁的口袋就像跟我作对似的,空空如也。
“给。”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城突然开口,修长的指节递过来的是一包纸巾。
这年头,随身带纸巾的男人早该绝种了吧。
我匆匆道了谢,接过,可拆包装时却笨手笨脚地把里头的纸巾也扯得一团糟,他看着我,把它从我手中拿了回去,好看的手指抽出那张扭曲的纸,随手放在桌上,随后又抽出几张来递给我。
受宠若惊地接过,我暗自感叹于他的体贴细心,可我们才见过一面而已,他凭什么对我这么好?
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我放慢了抹眼泪的动作,心想一会儿该怎么跟他解释。毕竟第一次见面的人,在你面前突然哭了出来,这事太过离奇。
可顾城却抢在我前头开了口,同样是道歉,他说:“对不起。”
我诧异地抬头,泪痕还挂在脸上,却破涕为笑,说:“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他歪着头想了片刻,才答道:“那你刚才又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
我丢下纸巾,心中像又充入了氧气一般鲜活起来,憋闷的感觉淡了许多。只要我没死,生活还能坏到哪儿?
“你好,我是卿辰,英语系的。”我笑盈盈地将他望着,做起了自我介绍。
可他并没有如我所料地介绍自己,而是调侃地问:“倾城?倾了谁的城?”
因为这个名字我被人质疑过多次,早已习惯了,于是耐心地解释道:“是爱卿的卿,星辰的辰。目前,野生状态,不是任何人的倾城。”
顾城笑,眸子真真如星辰般闪耀:“我叫顾城。”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他把“城”字咬得很重,好像是想让我领会到什么似的。
一旁被我们当做空气的柳紫晔顿时来了兴致,忙不迭问道:“顾城你是哪个专业的啊?”
“播音主持系的。”
“你以后是想当主持人?”
顾城摇头:“我对电台比较感兴趣。”
我这才发觉他的声音挺特别的,不是很有磁性的那种,但却着实好听,能温暖到人心间里的声音。
“播音主持系……美女挺多吧?有女朋友了么?”柳紫晔锲而不舍,间或向我这儿瞟两眼,眼神贼兮兮的,心里想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美女……都长一个样。”
“噗……”
莫名的喜感,我一不小心笑喷了,好在嘴里没饭没水,否则得再丢一次脸。
“小妮子动心了?”顾城走后,柳紫晔就把沾到过汤汁的油腻腻的手冲着我的脸伸了过来。我把头一偏,灵巧地躲开了。
她不满意地撅嘴,表情却突然认真起来,严肃道:“他对你绝对有意思,你呢?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我耸肩,快步走到洗手池处,打开龙头,双手拢起,捧了一捧水花往脸上泼。
刘海湿哒哒地滴着水,我望着镜中的自己,倏然觉得这世界很不真实。
多年前,好像也出现过,类似的场景。
“瞎说!”哗哗的水声,她将自己手上的油腻冲洗地一干二净,低着头,问,“如果没有感觉,怎么会哭成那样?”
“……很突然吗?”我反问。
“当然!吓我一跳!”柳紫晔把手上沾着的水全部弹到我的脸上,逼得我闭上了眼睛,“现在我觉得秦蕴说得有些道理了,你,的确是个有故事的人,就是埋得太深了,连我这双慧眼都看不穿。”
“……”
“小四,我想知道,能说吗?”她摆出了必杀技星星眼。
我犹豫着,并不想再次揭开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但她的模样又让我不忍心拒绝,一时又纠结起来。
柳紫晔却在此时摆摆手,无所谓地说:“好了好了,逗你的,不想说就不说了~姐姐知道你一定是受过情伤,所以不想再找男人了是不是?”
“你可以这样理解。”
“唉……每一个不想谈恋爱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她长叹一声,拽起了文。
不可能吗?是啊,的确是不可能的人。刘子毓说不定早就给我找好了商业联姻的对象,我和他,还能剩下些什么?
我的神情逐渐黯淡下来,柳紫晔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自责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了几秒后突然又换上笑颜,揽住我的肩,大步走出了食堂。
夕阳西下,意境极佳,寓意却不怎么好,但她脸上的笑意却像朝阳那样蓬勃,不知不觉中受到感染的我,情绪也随之高涨起来。
不明所以的柳紫晔丝毫不顾虑他人的目光,冲着太阳大声喊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找我找我再找!”
我扑哧笑了,二姐这是以为我被人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