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今天上午醒来时我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还真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个一厢情愿的梦境。
迷糊着从床上坐起身来,我挠了挠自己的乱发,惺忪着睡眼环顾四周。
整洁的房间,浅色的色调,宽敞的卧室内的格调与苏半夏的性子十分相符。
不是压抑的黑白色,而是自然清新的蓝白相间;不是华丽的水晶灯,而是造型雅致的温暖小灯;不是两米的大床,而是一米五的双人床。没有书桌,没有电视,没有笔记本,有的仅是窗台上的几个小型盆栽,肉肉的仙人掌之类,在阳光的普照下显得生机勃勃。
我这才意识到,昨天苏半夏的那一句“我带你回家”是什么含义。
侧耳聆听了片刻,并没有发觉卧室门外有任何响动,我猜想他应该是上班去了,松了一口气,掀开了薄被。
膝盖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好,还小题大做地绑上了纱布,我一边解着身上一直未褪的伴娘礼服,一边红着脸回想昨日的一切。
摔下去之后……我是对他撒娇了吧?
天啊。
脸上像烧起来一样,把手放上去能明显听到“嗤嗤”的犹如肉被烤熟的声音,我重新扑回床上,把头埋到被中,没脸见人。
不过说起来,苏半夏这人还真是个正人君子,竟然没有趁人之危扒我的衣服……好吧,是我邪恶了,但是哪个女人没看过言情想过那什么的画面呀。
矮油,好香艳……我的脸烧得更烫了。
脱下礼服后,我舒服地叹了口气,可随即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该穿什么?难道……我把视线转向一边的衣柜,可还没来得及想象,床头柜上的一套衣服瞬间就打消我猥琐的念头。
将那套衣服拿起,抖开,我诧异地发现那竟然是自己的衣服,还是经常穿的那套。
奇怪,我的衣服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麻利地换好衣服,我七手八脚地铺挺了床铺,把门拉开一条缝,向外面张望着,在确保无人之后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打量着四周的摆设,实在不像是一个年轻男人会住的地方,因为……实在是太整洁了啊!比起这里,我在公司附近租的那间小公寓简直是乱得不堪入目。
没有什么满天乱飞的臭袜子,有的是阳台上洗好了的散发着洗衣粉清香的衬衣;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零食包装纸,有的是小餐桌上的水煮蛋和保温杯里的热牛奶;没有什么凌乱不堪的资料文件,有的是书房中摆放地井井有条的书籍和合着的笔记本电脑。
真不敢相信,一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家里打理地这么干净。
我瞬间生出一种嫁给他真幸福的感慨。
在书房的转椅上转着圈儿,身后的落地窗可以将下方的车辆与行人一览无余。
我闭上了眼睛,在这个充斥着苏半夏的味道的空间内极度地放松下来。
如此靠近他,真好。
转到快头晕的时候,我用脚勾住书桌,停了下来,一手托起桌上厚厚的医书,一手捻着纸张,粗粗地翻看。
明明在一个高中一个班里上着同样的课,可为什么现在他知道的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而我专攻的英语他也十分擅长?存了不服气的心思,我哗哗地翻着书页,本想在枯燥的书中找几张图研究研究,但最后在纯文字说明的书海中,不幸中枪。
窗外有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来,书桌上的物品都被晕染上夺目的金光,我突然有种想赖在这儿不走了的冲动。
手指在笔筒、文件袋、台灯、茶杯等东西上一样样拂过,最终停在了随意丢在桌上的眼镜上,我一乐,心想苏半夏虽然轮不上主刀,但当一助的话也该谨慎些吧,这万一没看清乱划刀子,弄死了病人怎么办?
然而这个时候,就像动漫人物想到主意时脑袋上出现一个灯泡一样,我脑袋里也有东西忽然一闪。
昨天舞会上,江槐曾跟我说过,在病房外苏半夏问过他是否见到过我,可江父手术那天我分明是明明白白地站在他对面的,当时他的目光,也的的确确从我身上扫过。
看着反着光的镜片,我恍然大悟,难道……那天,他根本不是没想理我,而是压根……没看见?
抽了抽嘴角,一股幽怨之气升起,按偶像剧里演的,就算是一个剪影,男主也该认出女主来吧,所以苏半夏,就算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你也该嗅出是我的气息然后一步步逼近,在看到的确是我的时候再给我一个大拥抱,剧本里不都这么演的吗TOT?
说不上是悲是喜,抑或是悲喜交加,我霍然起身,唰唰唰地走到卫生间去打理自己的鸡窝头和未卸的妆容。可到镜子前时,我呆住了。
娘哎,难道醉鬼还会记得卸妆?
我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素颜,有一种惊悚的感觉,就算是我自己干的,一个神识不清的人也不该卸地那么彻底吧?
白皙的肌肤上清爽干净,看不到任何化妆品的痕迹,我一边用手抓着头发,一边思考苏半夏是用的什么卸妆油,按理说他家里不应该有这种东西。
多年后的多年后,突然想起这件事的某一天,我推了推赖在床上不肯起的苏半夏,心血来潮地问:“纪清婚礼那天你把我拐回家后用的什么的牌子的卸妆水?”
苏半夏迷蒙着眼睛,沙哑着嗓音回答我:“男士洗面奶啊,我家哪有什么卸妆水,我又不化妆……”
咳,不过目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只是努力恢复着发型,并且对着镜子思忖着,然后差点被门口突然传来的响动吓得肝胆俱裂。
他回来了?不应该吧。
我记得刚刚进卫生间之前我是瞄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挂钟的,当时显示的是十点二十几分,哪有这么早下班的?
于是我一手举着梳子,一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眼光炯炯地盯着虚掩着的卫生间门,“吱呀”的刺耳一声后,探进个毛茸茸的脑袋。
哎?不明生物出场?
搁下梳子,我忙拉开门,脚下这只毛色雪白的萨摩耶正歪着脑袋打量着我,耳朵竖起,黑珍珠似的眼睛里有深深的戒备。
大概六个月大的萨摩体型已经很庞大了,但雪白的肉球模样的狗狗饶是表情再严肃也无法令我生出害怕的情愫,反而是蹲了下来,与它保持平视,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它颈部的毛,光滑靓丽,让人爱不释手。
狗狗眼中的光芒慢慢变得不那么强势,毛发蓬松的尾巴开始摇摆起来,一双耳朵也向后拉去,从前面看就像个光头。
我看着这只光头狗笑了,心想刚才在每个房间里都转悠了一圈怎么就没发现这么个能跑能跳的活物。
狗狗享受地眯起了眼,我凑近了仔细看,发现它竟然还是个双眼皮,与毛发同色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实在是惹人怜爱。
我不再管龙卷风刮过的灾区似的发型,引着与我渐渐熟悉起来的萨摩耶坐到了沙发上,把它抱在腿上,一边揉它耳后的绒毛一边小心地避过它的尖嘴,再用另一只手轻轻拿起它脖子上挂着的牌子。
正面写着一个英文名Daniel,反过来是主人的联系电话,不出所料是苏半夏的。
我不禁感叹一个有洁癖的人怎么会选择养狗,而且是这种毛特别多还爱掉的狗,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只狗狗的名字叫Daniel,而不是阿辰之类。
它色迷迷地把爪子搭在我的肩上,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瞬间就俘获了我的心灵,然后稀里糊涂地在它歪着头发出“唔唔”的撒娇声的之后,接过它嘴里叼着的狗绳,出门遛狗。
但是我发誓,如果我能早一点意识到这只公狗是这么的活跃的话,我死都不带它出门。
满小区地跑是不用说的了,但这货竟然爱运动地喜欢爬楼梯,然后我就悲剧地被它溜着从十二楼跑到一楼,再在小区的花丛草坪里疯跑,去了半条命。
合着这祖宗每天都这么折腾啊。
我在心里骂了苏半夏一百遍,知道小祖宗这么折腾还不赶在上班前溜了它,把这么艰巨的任务留给我是何居心!
“Daniel!慢点!哎哟你慢点我跑不动了!Stop!!”我疯狂地怒吼,好在这个时候人们该工作该学习的都不在家了,否则一定会以扰民的由头把我抓起来。
可是显然,狗狗是听不懂人语的,中文行不通,连英文也行不通,而此时还穿着昨天婚礼上的高跟鞋的我跑到快虚脱,只好狠心地勒住绳子,阻止它再向前跑的动作。
我喘着粗气,怒目看着又给我卖萌地闪着泪花的Daniel,悲从中来,我这都遭的什么罪啊。
好不容易等它找了个地儿老老实实地拉了屎,我拖着疲惫的步伐把依旧精力旺盛地向楼梯间冲的Daniel给拽了回来,牵着它进了电梯。
电梯里已有一位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的老太太,见我赶电梯一直用手扶着电梯门等我,我匆匆赶到,连声道谢。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看向我手中的狗狗道:“这不是Daniel嘛,你是苏医生的女朋友?”
我正寻思着这种更受年轻人喜爱的单身公寓里怎么会有老人时,被她的一句“苏医生的女朋友”吓得不轻。撇开女朋友不谈,他苏半夏一大学还没毕业的家伙怎么就有医生的尊称了。
老太太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解释:“我就住苏医生对面,也是十二楼的,有一次孙子突然肚子疼,我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思去敲了对门的门,结果苏医生三下两下就诊断出事食物中毒了,立马把我孙子送去了医院,这才没酿成大祸。”
我点头,心中莫名其妙地就觉得挺骄傲,乐呵呵地说:“他人确实很好啊,但不是我男朋友。”
“怎么会不是呢?”老太太不信任地看着我,“姑娘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向我们这些老古董学习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就大声说出来,我看你们挺般配的,昨天那个喝醉了在唱歌的就是你吧?”
现在的老人都那么新潮的吗。
我泪流满面,答道:“我唱歌了?跑调没?”
她摇摇头,“跑没跑调我倒不知道,那歌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歌词还是混蛋啊花心啊师妹什么的,谁的歌啊?”老太太凑近了问道。
我忙干笑着说随便唱的,脸红到了耳朵根,低头看着表情特纯洁凝视着我的Daniel,觉得人生真是幻灭了。
老太太依依不饶:“昨天我还打开门看了呢,他一路把你抱进去的,你们……”挤眉弄眼,不怀好意。
我急了,语气嗔怪:“奶奶,别乱说了……”可能是因为红着脸没有说服力,她淡哂着出了电梯,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随后走了出去,拿出苏半夏先前搁在鞋柜上的钥匙打开门,解了狗链后把自己扔到了沙发上。
女朋友吗?
我的脑子乱糟糟的,存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怯与期待,看着Daniel兴奋地乱窜的同时,笑弯了眼睛。
手机突然叫嚣起来,我的潜意识里觉得是苏半夏来电,连忙清了清嗓子,拿出手机一看,却是秦蕴打来的。
“三姐~”我懒懒地喊道。秦蕴“恩”了一声,很淡定。
可这一声“恩”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我呼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神经开始紧绷。直觉告诉我,秦蕴出了什么事。
果然,沉默了几秒后,她艰涩地开口,嗓子哑哑的:“小四,你现在在B市?”
“恩。”
来B市之前,我曾给三个室友都报备过,而这三个人,当时都在跟自己的男友秀甜蜜,让我恨地牙痒痒。
“把你家地址告诉我。”
“怎么了?”我担忧地问。
“我过来一趟,有事要告诉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彰显着那件事的重大性。
我心头一跳,明白不是什么喜事,于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夏澄泓,但此时此刻这个名字显然是秦蕴的大忌,于是闭口不提,老老实实地报上了地址。
她又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摸了摸脚边不知何时趴着小憩的Daniel,心中是一阵没由来的慌乱,就像暴风雨的前夕,暂时的平静只是为了迎接更猛烈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