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伊人归（二）

母亲愣在原地，这么小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厉夙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太子殿下。”门口的侍卫见了这孩子异口同声地道。
那孩子没做声，风一般地进了宬殿。他那个样子好像很急切。
莫离闯进去便道：“娘亲的手指刚刚动了，你……你快去看看。”他说完了才发现这里没人。急忙问门外的侍卫：“他去哪里了？”
“君上，他就在殿里。”
莫离不理他们，这宬殿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他转身要走，一侍卫拦住他说：“殿下，君上可能在内殿，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莫离愣了愣，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内殿的。侍卫于是壮着胆子给他指了指一扇小门。平时，君上是不让人打扰的，不过这小太子的脾气太大，他们是惹不起的。
莫离将门拉开，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片莲池，莲叶长得尤其碧绿，在风下面显得格外欢快，一层一层的绿浪一般。他没有忘记要紧的事，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悠悠的笛音，低沉哀恸，他听着，蓦地一震，曾经，他也挺娘亲吹过这首曲子。当时他问娘亲为什么要吹这曲子，娘亲说，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问那个人是谁，她说，那个人已经死了。他那时以为那个人真的死了，后来才知道是娘亲太伤心，将那个人在她的心里杀死了罢了。
娘亲要是知道那个人也会偷偷地吹着这首曲子，会怎么样呢？他看到那人站在莲池中间的一张荷叶上面，闭着眼睛，手里拿着的是白玉的笛子，正沉浸在那悲伤之中，自己进来了都不知道。那人今天的穿着尤其简单，只是一袭普通的白衫，可依旧风采卓然，莫离听娘亲说起过天上的神仙，他想那些神仙大抵也是这个样子吧。
“谁？”莫离还没有回过神来，那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我……”莫离突然有些紧张，在他面前他确实会感到紧张。
厉夙将手里的笛子收好，在这里看到莫离，他吃了一惊，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莫离看他紧绷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了，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刚刚娘亲的手指动了动。”
“你说什么？”厉夙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般，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莫离仰着脸看他，“只是一下，又不动了。还是没有气息。”
“别急……”厉夙将他抱起来，跃上了屋檐，之间从屋顶过去了，像风一样，莫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明霞殿。
娘亲的轻功也是极好的，不过，比起这人的好像差了一些。
厉夙将莫离放了下来，跨到玉榻前。榻上的人还是老样子，脸色惨白，他许久没有过来了，见了心里那种澎湃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若是醒来一定会恨他吧，她最怕冷了，他却将她放在这冰冷的玉榻上。他不敢相信她真的不在了，可是，他又不敢冒险，若不将她护着，他总担心某一天过来，看到的是她腐朽的身子。
他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头发，那冰冷的触感，让他身心一震。不是第一次知道这种感觉了，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会害怕。
“娘亲怎么样了？”莫离问。
“她，睡着了。”厉夙淡淡地说。
莫离望着他，去年他也是这样跟自己说的，说她睡着了，很快就会醒来，可是她这么一睡，就睡了一年。他有一段时间真的是恨他的，恨不得杀了他，可是，娘亲不喜欢他杀人。何况，其他人都说娘亲不在了，只有这人坚持着，他若是将这人杀了，娘亲就真的死了。他始终记得，娘亲跟他说过，以后要叫这个人爹爹的。只是，他叫不出口。每次看到他来看娘亲，他都要恶声恶气地骂他一顿，要不是因为他，娘亲也不会躺在这里。可自从一天晚上，他看到他抱着娘亲冰冷的身体默默流泪的之后，他那些伤人的话再也骂不出口。娘亲跟他说过，男子有泪不轻弹，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会哭泣。
莫离想了想，许久才道：“什么时候你把娘亲救活了，什么时候我唤你一声父君。”他说完便出去了，留着还在发愣的厉夙。
良久，他轻轻将玉榻上的人抱了起来，紧紧地锁在怀里。他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低低地道：“芷儿，你听见了吗？莫离说，只要你醒来，他就认我这个爹爹。你快点醒来吧，不然，他这一辈子都会将我当做仇人了。”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可是，她依旧那般美，美得惊人。
他眼睛失明那段时间，只知道她的声音好听，像百灵鸟一般，她怕冷时窝到自己的怀里，个子小小的，跟个孩子没有两样。偏偏，他那时就认定了她了。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就着急，感受到她的气息的时候，总是喜欢将她护在怀里。因为他看不见，所以再怎么无理取闹她也不会太生气，嘴上说两句过后便忘记了。他喜欢粘着她，也根本不介意她是个什么模样，那时他想，什么样的佳丽他没见过呢，所以，眼睛恢复后她戴了虎纹面具，他也由着她。他觉得只要她在自己的身边就足够了。后来，后来，她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他才追悔莫及。他不相信她真的死了，拼了命想要找到她，可是，他不知道她的模样，又不知道该怎么派人去找。于是才耽误了那么久。
“那天，我吹了一曲《采葛》，看到你在我面前落泪，我的心跳得飞快，似乎还没有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已经肯定，那就是你了。可是，你不记得我。我那时真想将你直接掳了回去。你有绝世的容颜，有高贵的气质，这些都让我感到害怕，我害怕你已经有了心上的人，或者你有上千的追求者。我假装对你冷漠，私底下却马不停蹄地调查你，那时我便知道了你的身世。我派人袭击了你父王，又故意将他救了，他问我想要什么作为酬金，我说，想要他将你许给我，他没答应，还暗中调查了我，后来又派人暗杀我，只是都没有成功……你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很卑鄙。”他说着，嘴角扬了扬，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可是，我从来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