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伊人归（四）

莫离的这句话，几乎嵌入了他的脑子。
“你要是想我，便吹这首曲子。”
多年前，她是这样跟自己说的。那将近四年的岁月里，她也会不由自主想起他吗？
“父君，若是你真有心，永远不用担心找不到娘亲。”
孩子稚嫩有力的声音传入了厉夙的耳朵里，他有一刻的发怔，“你刚刚叫我什么？”
“没听见就算了。”莫离哼一声，看也不看他，小跑着出去了。娘亲失踪的事，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看着莫离跑远了，厉夙的心里却突然安定了。儿子不担心，或许他的担心也是多余的。
可是，禁卫军找了一夜，依旧没有找到人。他不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被人掳走了。可是，有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掳走她？如今宫门戒备如此森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闯进来的。何况是带着一个人呢。
他不信。除非他有意让别人逃出去。
天亮了，要上朝。他一夜没睡，匆匆地就去了朝堂。今天看到朝堂上的大臣，一个都看不顺眼，早早就下了朝了，也不管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有事。
才安定下来的心，又浮躁起来。
“君上，已经找到娘娘了。”一人忽报。
厉夙冰冷的视线扫在这人的脸上，并不出声。
“在宬殿。”
侍卫刚刚说完，身边早已没有了人影。
宬殿与这里相去不过几里，眨眼间他便到了殿门外了，可是，他却站住了，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畏惧，退缩？似乎这些毛病自从遇到了她，就开始频频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君上。”
门口的侍卫见了他一一行礼，他这才想起来这些人的存在，冷声问道：“娘娘可还在里面？”
“在。娘娘吩咐说，她乏了，叫我等好生守着。”
得到回答，厉夙松了一口气，站了稍许，才推门进去。听到他们的谈话，她大概已经醒来了吧，她一向是浅眠的。
推了门，站定了，可他并没有看到她的影子。心中不免又乱起来。又看到里面的一个小门是开着的，他才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上前，从小门钻了出去。
她那雪白纤瘦的身影立即映入了眼帘。他呆呆地望着她，深怕自己移开视线，她就要消失了。她伏在白玉的桌子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小巧可人。他不由想起失明的那段日子来。那个时候，她的个子比现在还要小，趴在他身上几乎没有重量。
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她一心一意地照顾他，山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多余的干预。她教他琴瑟笙箫，他教她高雪文字话语，冷了就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他慢慢地靠近，本是不想惊动她，可还是忍不住俯下去，紧紧地将她抱住。风芷动了动，厉夙看到她手中握着的虎纹面具。她由着他抱着，明明是醒着的，却一句话也不说。他的心跳得飞快，总怕她还在生他的气。
“芷儿……”他轻轻地唤她。这两个字每天都在他的心里紧紧的绷着，他总是想一遍遍地叫她，可又总是怕得不到她的回应，所以总是压着。即便见了她安安静静地躺在玉榻上，也不敢多唤。
“你总算醒了，我总算找到你了。”他长长叹一口气，将脑袋搁在她的肩头，轻轻蹭了蹭。感受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不然，不然他该如何？他会疯。
风芷动了动，想要挣开，他这样抱着，她有些不舒服。可是，他哪里会允许，手上的动作更是紧了，“别动，给我抱一下。”低低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撒娇的意味。
风芷想了想，轻轻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松了松手，依旧不肯放开，“芷儿，别再离开我了。”
声音沙哑到不行，听得她一阵恍惚。这一刻，再多的怨，再多的怒，似乎都没有了，他们孩子都生了，她又能离他远到哪里去？
“我说过要走吗？”她狠狠掐了他一下，睁着眼睛瞪着他。“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能去哪里？”接着，她又叹气。
厉夙原本一喜，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浮现出来，可又因为她后面的话，僵了下去。她若是没有遇见他，断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是安安静静地嫁人生孩子，平平静静地过一生。可因为他，一切都变了。似乎，她一切的苦难都因他而起呢。是他太贪心了，不择手段地掳了她来，占了她的身子，让她不得安宁。现在，他还是那样贪心，贪心地要她心无旁骛地留在身边，她一定觉得他霸道，蛮不讲理。他紧紧地盯着她，半点也舍不得离开。
“芷儿，是我错了。我太自私，总想留着你。可，当初冒险娶你，我从未后悔……”
“你今天好吵。”风芷打断他，轻轻伏在他的肩上，“我累了，想睡一下，你却不饶我。你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我本来不会这么快醒来的，一定是被你吵的。你真的从来没让我安宁过。”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没有睡醒一样。
“要是知道可以吵醒你，我应该整日整日地抱着你说话。”他被她软软的声音拂得心头暖暖的，偏头轻轻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手指在她的脸上辗转摩挲。
“你一个榆木疙瘩，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整天打打杀杀的，说不定我被你一气，再也醒不过来了。”她话刚毕，唇上就一痛，被他狠狠咬了一下。
“芷儿，你住口。”他沙哑着声音喝道。他真的怕了，他们之间的离别实在太多，好几次他都担心她回不来了，也好几次有人告诉他，她已经回天无力。
风芷盯了他稍许，当真不再说什么。
许久没听到她出声，他有些不习惯。急急地又叫她。
“刚刚叫我闭嘴，现在又吵我，你不讲道理。”她被他吵得不安宁，禁不住睁眼喝道。好像天底下就他会吼人一样，她也是不好惹的。
他干干地笑笑，他就是不讲道理，不然哪里赖得上她。幸亏他不讲道理了，不然她就是别人的了。想着，心里竟是喜滋滋的。冷不防地，背上突然被人狠狠扎了一针，禁不住面皮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