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伊人归（六）

用了膳，身上总算暖和了一些了。风芷将手塞进口袋里，不紧不慢地在宫里走着。她原是想一个人走走，可厉夙总是半步不离地跟着她。她抗议了好几次，可都没有用，也只好作罢。
地上的雪很厚，不知何时，空中飘飘洒洒地又下起了雪。洒得人一身都是。风芷望着漫天的雪，一时兴奋起来。在手上哈了几口气，便开始滚雪球了。
“地上滑，别玩了。”她跑得极快，一下子在厉夙的面前跑了几个来回了。完全不像一个睡了一年，刚刚醒来的人。风中有她咯咯的笑声，像一双柔软的小手，抚在他的心上，暖暖的。
他愣在原地，多久没有听到她的笑声了，记不太清。可是，依旧让他安心，雀跃。那一次，她消失，他几乎将整个高雪都翻过来了依旧找不到她的人，他一度以为她真的不在人世，给自己煨毒的时候，心如刀绞，以为自己活不过七日，可不过是每日吐几口血，他依旧活得好好的，不像她当初那样，他花了三天三夜才护住她的命。那传说中阴毒无比的七日绝，竟然没有要得了他的命。他割筋断脉，将自己整得像一个活死人，以惩罚自己多年前对她的伤害，他以为还清了，她就会出现了，可，一直没有。那段时间，玉清监国，他则每日面对她留下的蓝莲和虎纹面具出神。最后，一向对他唯命是从的玉清竟然动手将他狠狠打了一顿，当真打了个半死。若不是云笙衣供出来，她只是被带走，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风芷滚了几个大笨雪人，见厉夙杵在一边，脑子一转，抡了个雪球向他砸了过来，他竟然没躲开，直直地砸在了脸上。她觉得扫兴，瞪着他。他皱皱眉头，“你倒是会偷袭。我脸上都要被你砸出冰窟窿来了，实在痛得紧。”
“这点痛你都受不住？当初你那一剑差点要了我的命，我都没说什么。”她咂咂嘴反驳。
厉夙的脸色骤然一变，青一阵白一阵。她后面那句，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凌迟着他。可她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般，继续玩着雪球。
“芷儿……”他哑着声音叫唤。
“嗯。”她懒洋洋应了一声。
他走近了一步，在她身边蹲下来，“你恨我吗？”
风芷抬了头，狐疑地望着他，他的声音有些惨淡，怪怪的。她的眉毛动了动，许久才说：“你在乎？”
她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在他的心里敲起来警钟，手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突然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若是她说恨，他一定会不知该如何。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要逼她的，可，很多时候，他发觉自己做不到。听不得一句和她要离他而去有关联的话。
“告诉我。”
“我说恨，有用吗？这句话，我没记错的话，我说了不下三遍。可你从来都当成耳边风。我觉得跟你多说什么不过是对牛弹琴，没有多大的意思。”风芷想了想，歪着脑袋说。他这人霸道得紧，不论她逃到哪里，总是会被他抓回来。
“你知道就好。”他伸手将她揽紧怀里。她穿得有些多，像一只笨熊，看着她这个样子，他就觉得赏心悦目。他的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她立即叫起来：“冷。”就要推开他，跳到一边。
她似乎比以前更要怕冷了。在玉榻上面躺得久了，不管服用了什么药镇压，都是没有多大的效果的。
“要不要我叫人给你备一个炉子？”她的手冷得像一块冰，冷得他揪心，不禁骂道，“刚刚还折腾个没完，现在知道错了？”
她一把拍掉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我从来都是这样。你要是不乐意，就别跟着我。反正你也有忙不完的事情。以往不管我怎么折腾，三哥都不会说什么。还真有些想他了。”和三哥重逢后，她都没有和他好好说过话，生生的就离别了。
厉夙的手紧了紧，在她耳边轻轻道：“三哥这一年到处游玩，都不知道到了哪里了。要是你真想见他，我让海王传个信，约他前来做客。别出去找他了，别再悄悄离开去找他了，好吗？”每次她提到她家里人，他心里都要敲一下警钟。他真的是怕了。一个人的日子太长，日复一日的思念、苦痛，他不敢再承受。
好久都没听到她的回答，他低头一看，她闭着眼睛，竟然睡着了。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将她抱起来，往明霞殿走去。身后的雪人东一个西一个的，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他给她盖上被褥，握着她冰冷的小手发愁。他感觉不到她丝毫的呼吸，心里不禁又开始战战兢兢。又担心她醒不过来。原本一堆的事，可就是舍不得走开。索性和衣在她身边躺下了，将她抱进怀里。
风芷本无睡意，刚刚只是不想回答他的那些话，装睡的，原本还想着等他一走，她就起来晃荡一下。这下子，他似乎跟自己杠上了，她后悔都来不及。想要睁开眼睛，却睁不得。脸上突然有些濡湿，被他稳稳当当地吻住了唇。他吻得极轻，可她心里却极为不平静，心突突地跳着。这人总是喜欢偷袭自己。似乎，这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时候，她还是冷静一点，不要动的好。不然他知道她醒着，肯定要没完没了了。她可不想被他折腾。她久不经活动的小胳膊小腿会散架的。他狼性，永远不会餍足的样子。
见她缩得像小兔子一样，他嘴角微微上扬。刚刚听到她心跳的声音了，这小妮子，还真会装。他抚了抚她柔软的青丝，也由着她。
不答也罢，只要她不在逃走。不然，她又该说，他逼着她了。可，若他不逼她，现在她已经是别人的了。他无法想象她出现在别人的怀里嗔笑怒骂的样子。他承认，他对明翊杉起了杀心，不然也不会收不住手而误伤她。看到她拼死维护明翊杉，他怒由心生，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
他从来不是君子，也做不来。可，豪取强夺，除了权势，只对她一人。再无他人可以入得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