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上阳冷宫起风波

第八十九章上阳冷宫起风波
入秋的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尤其是在一场秋雨过后。上阳宫更是整个皇宫里最冷峻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花木稀少而显出的颓败，更是因为这里没有人气才显得太过冷清。所以入了秋的上阳宫给人一种格外凄冷的感受。
我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小的寝室，身边早已没有了昔日前呼后拥的宫女内监，更不知道那些曾经伺候在我身边的宫女太监如今情况如何，因为我的拖累，他们怕是再难有翻身之日了。
冷宫里的妃嫔似乎并不多，因为之前的女皇帝武则天没有妃嫔，即使被她排挤的高宗妃嫔，如今基本上都已宾天。中宗是个怕韦皇后的皇帝，后宫妃嫔也不多。睿宗在位时间短，妃嫔也不多。接下来的唐玄宗李隆基似乎并不太喜欢将自己的妃嫔打入冷宫。所以冷宫里的女人并不多。
然而就在这不多的女人里，便有我和前皇后王氏。上阳宫里妃嫔不多，宫女太监也几乎没有，由于人太少的缘故，出门难免遇到王氏。被贬冷宫已经近半年光景，王氏早已没了之前的光鲜和戾气。整个人面容憔悴，甚至有些精神恍惚，偶尔发起疯来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甚至有时称自己是皇帝。不过发疯的时间并不多，更多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上阳宫外，眼神里带着些许期盼和怨恨。
除了当日我一个人在一个管事太监的带领下落魄地进上阳宫时王氏对我嘲讽了一番，之后便没有与我为难。两个被李隆基厌弃的女人待在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好相互为难的呢？
都是被打入冷宫的自然没必要为难对方，但如果一个是身居高位的妃嫔，一个是打入冷宫的女人，那就难说了。比如我进了上阳宫后两个月的一天，“董芳仪”翠茹就拜访了我在上阳宫这个小小的居所。
在上阳宫待了近两个月，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在没有任何人服侍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适应了凡事亲力亲为。虽然外边从不会给上阳宫送来上好的食材，冬天也没有可供取暖的柴炭。还好我寡欲少求，没有好的、足够的食材，我便少吃一点，就当是减肥；没有取暖的柴炭，冷的时候便躲在被窝里待上一天，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只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聊，我偶尔会计划如何从上阳宫逃出去。但每次看到高高的围墙和门外执着的侍卫，我就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那是一个刚刚下过一场秋雨的上午，青石板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水迹。天气格外的冷，我已经穿上了质量低劣的棉衣，再不用理会这样打扮会不会有损形象。
刚去取了些食材回来，走到院子里，便见一个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女子站在院中左右打望。仔细看时，不是别人，正是顶替了我芳仪之位的宫女翠茹。眼前的她褪去宫女的衣衫，穿着芳仪的服饰，目光中多了几分自信和得意，下巴轻轻上扬，仿佛一个尊贵的女王。一只手轻轻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她没有带一个下人，见我走了进来，鼻中“嗤嗤”笑了两声，道：“早就听闻上阳宫是冷宫，不曾想竟然这般冷清。不知从小养尊处优的董采女可还习惯？”
我迎着她挑衅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多谢芳仪娘娘挂心，这里虽然冷清，但我正好也喜欢这清静。”
翠茹走近我，站在离我两三米外，道：“你也知道如今的我是董芳仪？那你区区一个采女，为何不自称臣妾呢？”
一直以来在李隆基面前几乎没有自称过臣妾，也就是在别的高位妃嫔跟前谦虚一下。何况这两个月来自己幽居上阳宫，没有同外间的人来往，早已忘记“臣妾”一说，再加上之前的翠茹一直是我的宫女，看着她，叫我如何想得起“臣妾”二字？
不料她竟连这一点小纰漏也不放过。好在我又不在后宫中混迹，自然不用担心她的为难。笑道：“哦，我也不知道这采女是个什么身份，也不便谦称什么。芳仪如果觉得听着我说‘我’有些刺耳，那么还请赶紧离开这冷清的上阳宫吧。这里被贬的妃嫔太多，疯疯癫癫的，大多怨气很深，要是被她们看见有一个有孕在身又年轻美貌的女人出现在上阳宫，她们一定会将所有的怨气都出在你身上，到时只怕芳仪会有危险。”
翠茹果然被我的言语吓到，脸色顿时铁青，谨慎地四下看了看，见并无其他人，这才松口气，又恢复道之前的趾高气扬，道：“你想吓唬本宫？不过可惜本宫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宫女了。”
明摆着眼前这个女人是闲得发慌，到上阳宫来找茬的呢。我也懒得理她，冷冷道：“既然娘娘不信，那就请娘娘慢慢逛逛，我先回去了。”说罢，便动身往屋里行去。
不料翠茹却用力一把抓住我，我被她这突然的一拽，险些跌倒。还没站稳，便觉左边脸颊突然火辣辣地疼痛。翠茹竟然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大耳光。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打过我，我哪里受得了，蓄势待发地提起手掌欲还回去。翠茹早已躲得远远的。见我怒不可遏青筋暴起，她却媚笑道：“怎么？你想以下犯上打本宫？”说罢故意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示意她是有孕在身的人，我一不小心随时有可能害她流产。李隆基最重视后裔，绝不会轻饶了我。
我怒道：“你都已经是芳仪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想怎么样？”
见我发怒，翠茹一改之前的笑意，目光森冷，恨恨道：“我想怎么样？我还想问你呢，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搬进上阳宫，皇上就没有再来过丽景轩？为什么你都走了还要缠着皇上？我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可是他从来没有来看过我。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他才不愿意来丽景轩，他才不愿意见我！”
翠茹说着说着开始小声抽泣起来，之前的趾高气扬全然不见，眼前的这个女人俨然成了一个怨天尤人的弃妇。看着梨花带雨的翠茹，我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我半安慰半辩解道：“皇上他只是政务太忙，没时间看你吧。何况怎么说我也是他曾经比较喜欢的妃嫔，突然知道一直以来陪他的不是我而是你，正常人都会尴尬了。他也是啊，看到你就会想到我，想到之前的乌龙事件，所以就干脆不去看你咯。不过等过段时间，他完全忘了我，而你又为他生下小皇子，他自然会对你好的。”
翠茹愣愣地看着我，喃喃道：“真的会吗？”随即又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看得出她对腹中胎儿的喜爱和期盼。
“怎么？又有人怀孕了？”突然听得一个声音传来，我与翠茹皆是一惊，循声望去，原来是一身素衣的前皇后王氏款款走了进来。此刻的王氏看来倒是神志清醒，她走近翠茹，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是谁？本宫竟没见过？”
王氏本就是废后，翠茹怎会将她放在眼里，只冷冷道：“皇后幽居上阳宫多时，外边已经发生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本宫是皇上新封的芳仪。”
王氏听到芳仪二字，斜斜地看了我一眼，道：“刚走了一个芳仪，又来一个芳仪？”
翠茹笑盈盈道：“本宫可不同你眼前这个董采女欺君罔上，本宫可是怀了皇上龙种的真正的董芳仪。”
王氏看着翠茹，不怒而威，道：“在本宫面前你一个区区贱婢也敢自称‘本宫’？”
我在一旁暗笑，真是山水有相逢，之前还趾高气扬地说我该自称“臣妾”的翠茹，现在便被一个废后将“区区贱婢”。
翠茹却不恼怒，她迎着皇后威严的目光，道：“有何不敢，本宫如今是堂堂芳仪，而你不过是一个废后。”
听得“废后”二字，王氏终于恼羞成怒，喝道：“本宫不是废后，本宫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本宫还要做大唐的第二个女皇帝，没错，朕要做女皇帝。”
王氏口中喃喃念叨着女皇帝，我和翠茹都觉出她的异样。我知道自从被打入冷宫，王氏精神受挫，有时会疯疯癫癫，翠茹却不知道。见王氏开始目露凶光，翠茹有些害怕，小步往我这边靠近。
然而她的移动却使王氏更加疯狂，突然间，王氏一把抓住移动的翠茹，重重地将其推倒在地。
翠茹“啊啊”大叫，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疼痛。然而她的尖叫似乎更加刺激了王氏，便在那一瞬间，王氏上前抬腿重重踢向倒在地上的翠茹，一脚一脚用力地踢向翠茹微微隆起的肚子，口中喃喃念着：“都去死，都去死，朕才是继承皇位的大唐皇帝，你们这些野种都该去死。”
我忙上前用力拉开王氏。躺在地上的翠茹已经面如死灰，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两腿间已经有殷红的血液流出。
闻讯赶来的几个侍卫忙上前制止王氏，又叫人将翠茹抬回去。一时间吵吵嚷嚷不可开交。
看着王氏被押着离开的背影，我不禁感叹，以前在外面就处处陷害李隆基子嗣的王氏，就算到了冷宫也不安分，还要拉上一个小生命作垫背。当真是来向李隆基寻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