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乖徒儿，不认识为师了么？

周围不绝于耳的鸟鸣流水声，似乎稍稍缓和了些蔓延全身直至深入骨髓的疼痛，抬手似乎都有些困难。
忽如和煦春风拂面，带着些许暖意的手掌拂过面颊，仿若有千斤巨石压迫在眼上般，睁眼已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眼前那人身着一袭流云绯色长袍，袍间浮绣空枝花蕊，浮云游鹤翻飞其间，泼墨而下的长发着一根白色锦带束住发尾。
容颜恍如在瞬间夺走了世间华彩，印刻在净如寒白玉面容上，一双眼眸如天际间清冷而寂寥的残月，含着笑，晕着不易令人察觉的情绪。
无色含樱的唇瓣微抿，纤长如根根细雕而成的手指放到唇间，双手白净的肤色映衬着额间那颗朱砂更为炫目。
极尽耀目的朱砂纵是融进所有开满整个忘川之上的彼岸花，也不定能成他眉间浅浅一点。
“醒了？”
挣扎着由他扶起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扶着头问道：“这是在何处，”见他面上笑意不减，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你，又是谁？我，又怎会在此？”
那人并不作答只是转身到身后的木几上倒了杯茶水，递到了她手中，面上笑意更盛，“乖徒儿，不认识为师了么？”
“徒儿？”
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地坐到了她身边，“也是，都怪为师没有看顾好你，明知你是个皮的还放你下河抓鱼，谁知你此次如此不安分，竟不慎踩到鱼儿摔到了河里，脑袋正好磕在河里的石子上。哎……也不知你这贪嘴的毛病何时能改。”
对于他说的话她也只听进去了一半，隐隐约约自他的话语中知道他是她的师傅，而她，是一个不太听话的徒弟。
居于山林之中，天还未明就被林中的鸟鸣声唤醒，自醒来到今日已过去了三日，她却什么都没有忆起，当真是将头磕得太过严重了。只知道师傅叫祁央，而她叫洛川，她是师傅在山里捡来的也是由师傅一手养大，与师傅隐居山林已数有十载，从未入世。
席地坐在小河旁的石子上，流动的河水清澈见底，不时还能看见一两尾鱼儿游过。看着水面，似乎一切都那么平静，但她如何也忆不起她究竟忘掉了什么。
“鱼儿啊鱼儿，为何你们就能这般无忧无虑，一直这样当真不会叫人捉了去？”葱白纤长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指搅开看似平静的水面，“能告诉我，我究竟忘记了什么吗？”
衣袍拂过带着露珠的嫩草时发出的“悉索”声由远及近，转眼便见祁央一袭流云绯色长袍在空中起起落落，袍角浮动四周，宛如扶云直上九重天俯视众生的仙人。
洛川不知道人之容颜为何有美丑之分，但这几日闲着无事在祁央书房中翻着话本看，从中瞧出，师傅之貌当是天界仅有，想是寻遍整个三界六道也不定能找到比他还美之人罢。
“乖徒儿，又想着到河里捉鱼给为师做饭呐，可别再一头不顾地掉了进去，再掉进去为师可不会再费劲去捞你了。”似笑非笑的话语叫人无法了解他到底是何用意，言罢就要转身离去。
“师……师傅，今日，吃素可好？”
搭在深林之中的屋子看似简易不经风雨，却不想此屋承了日晒雨淋，临着百丈高，浓云密布深不见底的留醉崖，在此多年了也不见丝毫破损。
祁央夹起一棵有些焦糊透着翠绿的菜叶，递到洛川面前，唇间的笑意淡下，无奈地道：“这是什么……”
洛川抿了抿唇，夹起几粒饭粒放入口中，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看着，看着河边有些野菜我就挖了些回来。”说着还极是委屈的将筷子插到了米饭中间。
“还有，你这饭是如何煮的，粥不像粥米饭不像米饭，当真是将头壳摔坏了什么都忘了罢。”将碗放到木几上，一双漾着紫晕的双眼含着不知名的情绪，就这样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害得她好生别捏想将整张脸埋进这被他嫌弃得不行的米饭中。
“我……我……又不会做饭，你若真觉着难吃，大可不必勉强吃下去。”
“好啊，为师养你数十载，掉进河里碰了头都学着与为师顶嘴了。当真是长大了，也由不得为师管了。”扔下手中竹筷，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见着他起身稍稍有些心悸的洛川在他离开后完全放下了心，合着那几个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菜，将碗中米饭一同咽下了肚，嘴里还嘟囔着：“也不是很难吃嘛。”
洛川不知道在她未掉进河里碰到脑子之前，在这除了她与师傅，就不再看到有何人烟之地，真不知于师傅口中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的这十几年来，她是如何度过的。
又叹下一口气，望着面前铜镜中模糊不清的面容，虽看不太清明，可依着前些日子看的话本里描的女子之貌来看，她如何也不是个貌丑的。
日子虽是清闲没有一点新意，可还是得一天一天的过下去。
祁央也不知在干些什么总有几日会不在留醉崖，所以她也落得清闲。没有祁央在的日子，她在床榻上躺上一整日也没人管，就是不进食也没有一点饿感。
这日天还蒙蒙亮，睡得正好的洛川被近在耳边一声比一声强烈的敲门声惊醒，睡眼惺忪掀开被子，受了凉风稍稍有些清醒后，才意识到，留醉崖平日里除了她也只有那神出鬼没的师傅了，再说这所谓的师傅消失了不知是五日还是半月，在这么个时辰，就是平日里他在也不会在这个点来敲她的房门。
想到此，洛川后脊不由得有些发寒，全身止不住地颤栗。
敲门声不断，丝毫没有停歇，还大有她再不开门就要破门而入之势。如此，她只好大起胆子出了声，“谁呀？”
敲门声嘎然而止，一阵似笑非笑的清呵声传了进来，那音如同轻羽随风缓缓飘落到心头，柔软近乎感受不到轻羽羽翼的存在，却令人心头一酥，脑中一片空白。
“乖徒儿，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赖在床上不起身，为师饿了。”
见门外许久没有声响便知他早已离去，洛川方才还有些迷蒙的脑子瞬间清醒，一拳敲在脑门上，嘟囔着：“我怎么会笨到以为有人会上此地，除了他谁会如此无趣清闲到在此时敲别人的房门……”
祁央修长的手指搭在木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几面，微眯着那双惑人心神夺人魂魄的狐狸眼，望着远方初初冒出小半个脑袋的太阳。许久，展开双臂伸了伸身子，才拿起桌上早已被放凉的薏米粥喝下。
“嗯……乖徒儿的手艺长进了不少，为师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乖徒儿就随为师上山，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正好猎回来改善改善生活。”
正在收拾碗筷的洛川一愣，“师傅不是说我们隐居此地便是为了得道修仙吗，为何还要去打猎捕鱼残杀生灵呢？”
祁央的唇色如同生长得恰好的樱果，增一分过于艳丽减一分过于黯淡，唇角牵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真不知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能令人神迷心弛失。
便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也会令人迷魂入魔，一时没了自我。
“为师自成一派，自当不能与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修道者一般。再说了，谁人规定，修仙者就不能食荤腥了？乖徒儿，为师念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想给你好好补补，你切莫要负了为师的一番心意啊。”说话间狐狸眼有意无意地将洛川全身打量了个遍。
洛川一门心思地看着祁央，那双睫若林间花田中灵蝶双翼翻飞，眨眼间似乎都能带起微风，对于他的话也只能不停地应承着。
“你还愣着作甚？”
“啊？哦哦哦……师……师傅，需要不需要带些什么？”
祁央微屈着手指狠敲了一下她的脑门，“随为师过来。”
揉了揉被敲得有些晕呼的脑袋，指尖带起了细碎的发丝，及腰下的长发稍显累赘，总是不住地迎着风四散开，有时还会有几缕掉落到身前令她很是头疼。
“将脑子摔到了也不至于将如何绾发也忘了吧？”早已走远的祁央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温热的双手浸着不知名的清香，轻柔地掬起她身后的长发，笑嗔道：“乖徒儿可得牢牢记住为师的好啊，将来乖徒儿得道升仙千万可别忘了为师呐。”
说着，又像给毛团顺毛一般，一个劲地扒拉着。
“哦……洛……洛川，自是不会忘了师傅。”
祁央绾发的双手一滞，自袍袖中掏出一支精雕细琢着幽荷青莲的玉簪插到绾好的发髻间，满意地点了点头，“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