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夙丝毫不在意是否伤到落落,拎起它的后颈扔到了一旁,径自坐了下来。
“你与祁央吵架了?”
一手挽起袍袖一手执笔临摹着书上的字体,稍稍愣神之后,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想来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再继续写字时所用的力度比之之前明显有力了许多。
捡起盘中的花生酥丢进嘴里,他一直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的,除了味道有些特别外长得也不怎么好看,为何什么地方都会摆一盘待客。越来越想不通,索性就将一整盘的花生酥给吃下了。
“你在写什么?”
“不过是些杂记,我随便在书房挑了一本过来练练字,本就无事,若是再不找些事做真不知道我该怎么……”
“既然无事我们出去逛逛可好?”
放下墨笔,将方才写好的字贴吹干后小心翼翼地叠好。转首,眉宇间带着些许疑惑,“出去,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既然都不知道我们就出去四处逛逛,在这儿呆得都厌了。整日整日地吃些个什么花生酥玲珑糕,酒水也味淡到了极点,若是再不出去想来我可就要被逼疯了。”
见她有些许犹豫动摇,生怕她变了主意,拉着她就要往外走,“走啦,走啦。”
“那……好吧。”
沂夙刚入集市就如同一个被管教太过严厉的孩童第一次出街一般,对于集市上的各种事物都极是好奇,但凡遇到新鲜的就会上前去瞧瞧摸摸。
“洛川洛川,你看这是什么?为何他要用嘴吹啊,吹出来的这个东西是什么为什么我都没有见过?”
一路急步生怕跟丢他的洛川好不易跟紧,贴近了他些,就被他一把拽到吹糖人的小摊之前,指着刚吹好的一个糖人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个是糖人,这些都是他用嘴吹出来的,呐,”在一排形态不一的糖人中挑了一个他方才指的那个,“这个就是青丘白帝了。”
“嗯?”先是一愣,而后“噗嗤”一声指着那个糖人就开始笑个不停,“这是青丘白帝?哈哈……青丘白帝!若是被祁央看见了指不定真会被气得炸了毛,哈哈……这哪像青丘白帝了,眼睛眉毛都长到了一块儿。哈哈……哈哈……洛川你看你看……哈哈……”
急急掏出一些碎银子,给了一直青红着脸还未发作的摊主,拉着还未止笑的沂夙赶紧离开。
“哈哈哈哈……洛……洛川,我们现在去哪儿?”
被轻纱遮掩住的面容微微有些无奈,对什么都不熟悉的两个人,也没给任何人说一声就这样跑出来,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瞎逛,如今连如何回去的路也不太记得。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也不知道。”
“要不我们去隔壁街上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正要往回走,却被一股极强的气流压制住,一时动弹不得。沂夙匆忙之中拉开结界将洛川护在身后,若是再慢些,险些就与那股气流迎面相撞。
“上邪,这是要去何处啊?”
妖冶露骨媚自骨生的女子踏开云泽,似紫色罗兰在空中开得极盛的裙摆翻涌着带起阵阵涟漪,紫金萦绕流光的轻纱挽在臂间。跃于眉间不明意味的笑意渐渐加深,每一步都踏在不断旋转着的齿轮之上,一路行来全身上下都环着隐约可见,细细密密绕于全身的银色锁链。
敛下面上玩笑的沂夙一脸肃色,探不到一丝气息,远远高于他的修为即使在她收敛之后,放出的威压也能令他胆颤心惊。
“尔乃何人,为何要阻我等去路?”
慵懒眯着的双眸蓦地睁开,在一瞬之间已经到达他灵魂深处的凌厉徘徊于他的神台之间,稍有不甚等着他的下场就是神格破碎,魂魄散尽。
“今日我可是来带上邪去见故人的,小辈就不要在此横加阻拦了,到时不甚伤了你我脸上也不好看。”
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洛川,见洛川神色无异,又继续道:“你莫不是昏了头罢,始神上邪久居于北之极地。你若想寻帝君何不到天之巅去瞧瞧,偏偏跑到此处对着一个凡间女子叫什么上邪,当真是闲得无事可做了。”
“吾如何,还轮不到尔等小辈在此议论。”
携媚带柔的眉目间褪下温和起了愠怒,天地之间在一瞬之间变换了无数种颜色,原本还碧蓝得万里无云的天空已被重重叠叠的乌云遮掩,炙烤着大地的阳日在此时也不见了踪影。黑压压的天际唯独只剩下那本不该在此时出现,冷冷清清的一轮满月。
“据上古神迹记载,始神瑶曦始于上古洪荒神魔大战之时,本是一株生于逐邱麓的彼岸花。经由神魔魂灵气泽血气滋养得以化作人形。尔后一直随在创世母神左右,神魔之战结束,创世父神母神陨落,瑶曦便领司月之职掌世界万物时辰之变化,居于洛河。
然,始神瑶曦却在十万载之前便消失在天界。瑶曦生来便是一个亦神亦魔的存在,如今看来,你应是堕落魔界作了魔罢。”
但见女子微微一笑,勾魂夺魄之间百媚横生,自深处发出的笑音轻轻浅浅,“呵呵……作神堕落作了魔又如何?始神与天帝地位相齐,永生永世不灭,那又如何?若不能与他相伴就是覆了三界六道又有何妨,更遑论是堕落。”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与旁人听。眼中满是温柔与痴醉,想来是想起什么人了罢。
“今日你让她随我走我便不为难你。”
沂夙不屑地扬了扬眉角,“若是让你一个堕了魔的叛族从小爷手里将她带走,小爷日后在天界如何还能混下去?趁着小爷还好说话,你现在离开小爷还可以既往不咎。”
“是呵……”
挽着轻纱的手腕随意扬起,指间银光化作无数星光以极快的速度向沂夙张开的结界靠近。源源不断释放出的威压一阵强过一阵打压在结界之上。
如今维持结界都有些力不从心的沂夙,面色比之方才看上去苍白了不少。
“沂夙,其实我没有关系……”
强压下翻涌在心中的气流,若无其事般吼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小爷可是天界龙氓太子,连你一个凡间女子都保护不了。日后,小爷还怎么娶媳妇儿啊!鸢姬怎么会再多瞧我一眼呐!”
围绕在结界周围的银色星光在此时渐渐变化了模样,在空中缓缓舒展开枝叶,最后俨然成了一朵朵花开无叶,绽于通往地狱道路上的曼珠沙华,泛着银白的光亮以不可抵挡之势融入了结界之中。
一声响彻天际震天动地的龙吟声划破宁静,全身聚着银光几乎占据整个天空的银鳞龙呼啸着摇身直上,龙身蜿蜒在天,一眼看不到龙尾。
“呵……都化作原形了呢。”
巨大的龙爪一掌朝瑶曦拍去,却不想,用尽全力也未能接近她半分。
“化作原形也就这一点能耐吗?”
挽纱的手银光腾起,看似似比昆仑山还重些的龙爪就这样被她轻轻挥开,庞然大物一般的龙身化作一团光晕,在夜空之中时明时灭。
“他本就是个不长脑的,若是得罪了始神还请始神看在龙氓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踏云而来一手接住化为人形,已经人事不省的沂夙,一袭霜色锦袍在空中袅绕似冉冉升起的白烟,妖冶的眉眼间神色清清淡淡,带着谦谦温和的气度向着瑶曦躬身行了一礼。
敛下一身气泽,漫布于整片天空的威压消散,天际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我自不愿与他多计较,”扭身依靠在云霞之间,五彩十光环绕,隐在朦胧里的容颜,懒散中又暗含着些邪魅,“若他听话些将人乖乖交出来,也就不会受这一遭苦了。”
“始神堕魔,此事若是被天帝所知,纵是三界六道翻个遍也要将你拿回天界,遑论还是在天界大闹全不将天界放在眼中的魔族。”
瑶曦神色微变,尔后又不动声色抿了抿唇瓣,“如果你能将她一直带在身边,就千万别让她独自一人。”
言罢,似笑非笑地瞥了洛川一眼。
转身,细密布于全身的锁链流动环绕全身,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踏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