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灯火阑珊夜，月下清浅语

凌波和小蝶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这不会是真的思春了吧？这春天来得也忒早了点。
凌霄站在西湖岸边踮着脚尖，打量着众游客。其实在她内心深处，上次莫涯带她去听书的地方更有趣些。尤其是那附近便是勾栏院，有温柔小意的女郎柔柔的唱曲声，可比在西湖边上吹风要好玩儿多了。
但她潜意识里也知道，莫涯是不会再允许她去勾栏瓦舍的。唉，她不免遗憾，她倒是赶潮流穿越了一把，奈何却不曾女扮男装逛过青。楼，还真是不完满的穿越之旅呢。
她在不知不觉间离凌波和小蝶远了些。人们看到一个额上佩戴着半个兔首面具女郎在人群里张望。
凌霄的脑袋被人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她捂着脑袋看着凶手，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光彩流转，竟有种说不出的娇媚，“哥哥，你怎么不戴面具？”
站在她面前的人竟是穿着打扮与平时一样无二的莫涯。他把面具拿在手上，俊朗的面孔毫无遮拦。
凌霄气呼呼地：“你怎么不戴面具啊？”亏她还想着肯定能认出来呢。
莫涯伸手揭下她的兔子面具，颇为嫌弃：“真丑。”他挑挑眉，对目瞪口呆的凌霄道：“你不是说一眼能认出我么？怎么我没戴面具还认不出？”
凌霄白了他一眼，去夺兔首面具，没好气地道：“哪里丑了？你要戴面具，我肯定能认出来。”
莫涯笑笑，摸摸她的脑袋，安抚一下炸毛的小猫，接过她手里的花灯，把他手里的面具放在她手中。
凌霄嘟囔：“李爷爷呢？”
莫涯道：“老头子去瓦舍听书了，你妹妹在那边。”他指了指稍远一点凌波和小蝶的方向。
凌霄瞥了他一眼：“凌波戴着马面具，你都认得出来，还对她蛮熟的嘛。”
莫涯笑而不语，牵起她的手向凌波走去。
凌霄手里一热，感觉有几分怪异，怎么今晚的事情给她一种约会的感觉？等等，哎呀，还真有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样子。她别别扭扭，走路也低着头，有心收回手，可莫涯面色自然，似乎是她想多了。
凌波看见姐姐过来后，怒视着莫涯：“喂，你把我姐姐拐到哪里去了？”她一把拉过姐姐，警惕地看着莫涯。
莫涯失笑：“凌四小姐可真是个好妹妹。”
凌波打量着凌霄：“你没事吧？你思。春的人是他啊。”
凌霄脚下一顿，几乎不稳，还是莫涯托了她胳膊才不至于跌倒。凌霄站立好后，立刻去扭凌波的耳朵：“谁教你的？谁教你的？”
凌波龇牙咧嘴：“放手！放手！再不放，我用武功打你了啊。”不要以为你是姐姐，就不舍得打你。
莫涯看着这姐妹玩闹，微微摇头。
远处天幕烟花璀璨，流光溢彩，连月光都黯然失色不少。
临安的夜市是出了名的。凌波小孩子饿得快，不一会儿便闹着要去吃馄饨，吃珍品。她所说的珍品，便是后世的元宵。
在一个小摊上，一人一份珍品，各个吃的欢快。
偏凌霄笼了袖子，对这甜的腻人的珍品无甚好感。想了想，她干脆都拨到莫涯碗中。
莫涯不爱甜食，他皱着眉，不好说什么。
凌霄这才看出莫涯仿佛不爱吃甜的。她无辜地耸耸肩，双手一摊：“我以为你爱吃的。”
凌波不乐了：“为什么不给我？我才是你妹妹的。”小姑娘鼻子一皱一皱的，眼睛眨啊眨的，看着像是有泪花闪烁。
凌霄投降：“我看那边有糖葫芦，我去买给你，好不好？”
凌波很傲气地将头一扭：“两串。”
凌霄默：“嗯，两串。”她伸手问莫涯了讨要铜板，就往街角走。她记得糖葫芦就在那里。这冰糖葫芦自本朝从宫中流出之后，药用的功能倒没怎么派上，反而是成了大街小巷常见的零食，深受广大小朋友的喜爱。
买了两串糖葫芦，她转身就走，却被人拦住：“呦，这不是慕家娘子吗？”
凌霄瞪大眼睛，戴着面具，穿一身白衣，在这个喜庆的日子格外显眼的不是那个谁，那个谁吗？她歪歪脑袋：“李隐！”
那人揭下面具，正是李隐。他一脸笑意：“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慕家娘子。咦，这不是糖葫芦吗？不知娘子可否赏脸送在下一串？”
“呃？”凌霄一愣，下意识地把糖葫芦往身后藏，这可是买给凌波的。
李隐笑容微僵：“慕家娘子还真是，还真是真性情。”他唰地打开折扇，扭头对身后的女郎道：“珏，你说是不是？”
叶清珏秀眉微蹙，并不理会主子这明显抽风的举动。
凌霄侧头看见仍旧一袭白衣眉目如画的叶清珏，她冲叶清珏笑笑：“你好啊，美人姐姐。我妹妹在那边等着吃糖葫芦，我先过去了。呃，元宵节快乐。”
李隐却道：“慕家娘子，这么不愿意见在下吗？”
他的声音顿时变得哀怨无比，吓得凌霄一个哆嗦，连脚步也迈不动了。她惊恐万分地回头，颤声道：“你能好好说话吗？”
李隐合上扇子，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满含歉意：“抱歉，是在下失礼了，娘子莫怪。”
凌霄连连摆手：“不怪，不怪，我真的要走了。我妹妹在那边等我呢。”她可不想跟他周旋，她还记得李华不大想跟他们来往，她也得跟他们保持距离才好。虽说她对叶清珏印象蛮好的。
李隐微微含笑，直到凌霄的背影看不到了，他才对叶清珏道：“很有趣，不是么？”
叶清珏低声道：“公子该回了。”
李隐笑容顿时消失，低低叹道：“还真是无趣呢。我本来还想去勾栏院听小曲儿呢。”但到底是准备打道回府了。
凌霄匆匆赶回时，凌波的珍品已经吃完了，小姑娘正百无聊赖地玩着几个面具。她见到凌霄回来，笑逐颜开，怕凌霄察觉，又忙严肃了表情，端端正正坐好。
“呶。”凌霄把糖葫芦递上，又冲莫涯道：“哥哥，那零钱我要了。”
莫涯扶额，他有不给她钱吗？
“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莫涯说着话，拉过她的手笼在袖子里。
凌霄愣愣地，这是上瘾了吗？她呆呆地问：“你是在占我便宜么？”
话一出口，她清楚地感到莫涯的手抖了一抖。她说错话了？
莫涯艰难地道：“你有便宜可占么？”
凌霄想了想，他能说出这句话，看来也就是怕她手冷给她暖手来着。这个结论让她舒了一口气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竟还有些小小的失落。如果不是双手被莫涯笼着腾不开手，她想她会掩面哀泣的，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难道真像凌波说的思春么？啊啊，好丢人啊。
莫涯不明白她的脸一时间红红白白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
四人一行又来回逛了不少地方，凌波后来一直戴着马面具，也不曾见到有人过来错揭下她的面具。什么上元节面具奇缘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三姐姐就会欺负小孩儿。她还不知道年仅8岁的她还只是个孩子，面具奇缘对她而言，还早了些。
这是凌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这个姐姐过上元节，许多年后的今天，她们天涯相隔，再不曾相见过一面。这个上元节一直在她的记忆里，永不退色。那个马面具也被她永远地珍藏起来。
那天送了凌波和小蝶回凌家之后，凌霄固执地要跟莫涯回小渔村。
因为小渔村和凌家一个在西，一个在北，相距甚远。莫涯原本打算歇在北街的宅子里，凌霄不肯，拉着莫涯袖子一个劲儿地撒娇：“我们回家吧，回家吧。”
莫涯道：“这么晚了，就在这边歇了吧。”
凌霄不肯，死乞白赖拽着他衣袖，就是不肯留下。她平时并没有择席的毛病，可今日不知为何，偏偏不愿留下来，一心想回小渔村。
莫涯无奈，只得随她。
一路上，凌霄只是踩着莫涯的影子，蹦蹦跳跳，慢慢悠悠。
莫涯扶额：“已经要丑时了，你还想不想回去？”
凌霄笑嘻嘻地：“想啊，其实，明早回去也好的。我在这里还没熬过夜的。”除夕夜她也只是熬到凌晨便去休息了。她看看莫涯，可惜麻烦莫涯了。
莫涯额头青筋跳得欢快，他闭了闭眼，不再看她。但还是下意识地放慢步子，见她还是跟不上他的脚步，他干脆拉着她的手慢慢行走。
凌霄呆了呆，忽然低低地笑起来：“哥哥，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好的。我终究是要回家的啊。再过不到两年，呃，最多三年，我想我会回家的……可是，怎么办呢？好像很舍不得哥哥的样子。”
莫涯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月光下，他的双眸明亮逼人，黝黑黝黑，深不见底，让人莫名地觉得恐惧。
凌霄嘿嘿笑笑，挽住他胳膊：“嘿嘿，哥哥，你是在生气么？其实，你不用生气啦。我会永远永远记得哥哥的。也许，也许我根本就回不去呢。”她把头埋在莫涯臂弯里，慢慢地说：“真的好奇怪呢，一方面，很想回家；一方面又觉得现代的家好像一个梦似的。我都快不知道我是谁了。你说，我要是本来就在这个世界，或者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该有多好啊。”
她的声音近似呢喃，几不可闻。而莫涯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皱了眉，轻轻把她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