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很失望？”唐季轩挑了挑眉，“可惜了呢，只能让洛洛失望了。”他走向凌洛，俯身在她耳边道：“让洛洛失望，我很伤心呢。”
他的尾音缠绵，带着缱绻的笑意，教凌洛红了脸颊。怪不得他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每年都见过他的画像。他跟画像上可不太相似呢。
“你做什么？”凌二小姐向来是输人不输阵。何况，她未必会输。
唐季轩推开去，轻笑：“洛洛害羞了呢。”
原来他的未婚妻是这样的啊。
咳了一声，凌洛问道：“你真是唐，唐季轩？”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字念出来时，她的脸居然有些发烫。她疑心受了他的作弄，退后一步，冷了脸色，手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唐季轩看在眼里，暗自点头。他洒然一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四川唐季轩。”接着，他笑了笑：“我们换过八字的，莫非洛洛忘了？”
凌洛冷声道：“是又怎么样？你怎么会在这儿？”
此言一出，唐季轩变了脸色，他看看四周，低声道：“你真要在这里说？”
凌洛默然，继而又道：“你跟我过来。”
唐季轩挑了挑眉，倒也听话，跟在她身后，老老实实地随她七拐八拐。离主帐更远了。
“到底怎么回事？因为阿沅？”
“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难道不是为了你么？洛洛你逃了婚，害得我好苦啊……”唐季轩幽幽叹道，“你怎么可以狠心若斯？”
单听他这话，好像凌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非常对不起他的事情。
凌洛揉揉太阳穴，沉声道：“唐季轩，你……”
“什么？你说！我听着呢。”
面对一脸正经的唐季轩，凌洛只得郑重地行了一礼，低声道：“唐四公子，单方悔婚是我凌洛不对，凌洛向你道歉。”
唐季轩神色不变，上前扶起凌洛，正色道：“悔婚？洛洛不是跟我定下了三年之约吗？悔婚一事从何说起？洛洛是与我说笑吧？”
他说的坦然，仿佛一切都是凌洛的错觉。一时之间，凌洛竟哑口无言，她离家之际，的确说的是不愿早婚，后寄回家的书信里也确实说了三年后定归。可是，她何时与他有过三年之约？
“我没有……我……”
鼻尖嗅到浅浅的药香，凌洛一怔，继而想起这个人是四川唐门的人，擅长使毒。她心里一冷，挣开唐季轩扶着她的手，冷声道：“唐四公子好会说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季轩眯了眼，看着凌洛推开他的手，怔了一瞬，才道：“你见过李兄了没有？他告诉我，你跟凌三可能都在这里。”
“莫涯？”
凌洛想想，她知道的姓李的，应该只有莫涯了吧。李兄？她有几分想笑，那个莫涯么？
但这笑意看在唐季轩眼里，却别扭得很。他压下胸口的不舒服，点了点头：“是他，他是你三妹的未婚夫。”
凌洛一愣：“未婚夫？”
唐季轩攥了手：“是啊，凌家世叔已经同意了他的求亲。”
凌洛只是点了点头：“怪不得。”怪不得他对阿沅那样，而阿沅也毫不避讳。原来是未婚夫妻。
知道了凌霄不是阿沅，凌洛还是习惯性地称她为阿沅。或者在凌洛潜意识里，凌霄就是阿沅，是她的双生妹妹。
见凌洛并无失望，唐季轩露出了笑容：“看来你们已经见过他了。凌三果真跟你在一起。此间事了，我们一起回临安。”
关于苏龙格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凌洛，不是不信任她，只是事关别人，总不好妄自做主。
凌洛并没有答应，只是说：“再说吧，谢谢你能来找阿沅。”
唐季轩挑了眉：“我可不是为了凌三，哪有姐夫为了小姨子千里奔波的？我为了谁你不清楚吗？”
凌洛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她一夜未睡，需要休息一会儿，冷硬地道：“我要回帐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她不想跟唐季轩周旋，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应该是尴尬吧，对，还有什么能比见到前未婚夫更尴尬吗？
唐季轩看着她的身影发笑，原来洛洛是这样的啊，虽然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是要跟他共度一生的人呢。
凌洛到底没有埋怨凌霄，还是将她当做了妹妹，毕竟付出的感情不是说收回便收回的。
凌霄却恹恹的，她回不了家了呢。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一梦接一梦，再不知身在何处。
莫涯守在帐外，眉头紧锁。
简单告诉莫涯唐四在官山，凌洛便抽身回了帐篷。
若在平日，兴许莫涯还有调笑她的心思。可此刻，他兴致全无，唐四本来是守着苏龙格的，出现在这里，是出事了吗？
唐季轩出现在莫涯面前时是乔装过后的。他在官山，一般都不以真面目示人，独独在凌洛面前卸下了伪装。
莫涯皱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唐季轩的神情是少有的严肃，直到四下无人时，才开口道：“你母亲跟窝阔台什么关系？她不会是……”
“怎么问这个？”莫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对窝阔台，对蒙古权贵并无甚好感，“她是蒙古人。”
“我知道，我是问她是不是拿了窝阔台什么把柄？为什么她说只要把那个东西交给窝阔台，窝阔台就会放了洛洛？”
莫涯的眉峰再次聚拢，把柄么？他想到的却是昨夜中帐里发生的闹剧，她会有什么把柄？
“你也不知道？”
“她离开蒙古已经二十七年了，能有窝阔台什么把柄？”莫涯叹了口气，“她逃到临安的时候，铁木真还在世呢。她是王汗的女儿。”
“王汗是谁？”
莫涯瞥了唐季轩一眼，黏着络腮胡子的唐季轩看上去倒像是个蒙古汉子了：“铁木真的义父，曾帮助铁木真夺回妻子。你是不是还要问铁木真是谁？”
“铁木真我知道。那样，你外公不是对铁木真有恩吗？窝阔台，嗯，你干舅舅，呃，不，你干哥哥为什么还要抓你母亲？”
莫涯抬头看看天空的白云，有些迷茫：“我外公？我外公跟铁木真决裂，败了，死了。她就逃到了临安。你说怪不怪，天下那么大，她偏偏跑到了临安，还偏偏遇到了……”他想说他父亲，可是那个称呼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还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还是出身不凡啊。”
唐季轩带着调侃，话一出口，却有些后悔，因为对面的人并没有笑，相反很迷惘。
莫涯偏过了头：“她呢？你不是在照顾她吗？”
他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他应该相信唐四的。
唐季轩心道，来了，终于问到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莫涯：“你母亲让我带过来的。她要我把这个交给窝阔台，说是换凌家姐妹的自由。”
那是一个古怪的挂饰，莫涯也见过的。他在水月庵时，苏龙格曾经要送给他，被他拒绝了。苏龙格说，这是她父亲的遗物，既是王汗遗物，交给窝阔台做什么？
“她呢？把这个给你，她在哪里？”
唐季轩摸了摸不舒服的络腮胡子，眼神有几分闪躲：“她非要去草原，我也拦不住啊。我先弄晕了她，让人看着她。这不是来听你的意见吗？到底是你母亲，我也不好自作主张是吧？”
“非要去草原，拦都拦不住？”莫涯揉揉太阳穴，搞不懂她究竟想做什么。在临安时，半步不离水月庵，如今出了水月庵，又一心想去蒙古了。
唐季轩很委屈：“可不？要不是她是你母亲，我才不浪费药呢。你都不知道，她可凶了，还拿刀子来逼我……”
莫涯摆了摆手：“算了，由她去吧。她这一生都不快活，难的有件她想做的事情。”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赶到目前苏龙格藏身的地方。
苏龙格平静地躺在床上，旁边一个热心的蒙古少女在帮忙。
也不知道唐季轩这厮是怎么骗人家小姑娘的，那小姑娘愣是把他们当做了放牧人，以为苏龙格生了病，唐季轩是去请游方大夫去了。
她看到唐季轩跟莫涯进来，喜不自胜，热情洋溢地要给莫涯倒水。
莫涯瞥了唐四一眼，暗忖以后不能对他太放心了。唐四这厮胆子可真大，他居然敢这样大大咧咧地把苏龙格交给素不相识的蒙古少女。
唐季轩倒是浑不在意，他不大信任任何人，便是这小姑娘身上他也下的有药。假使这小姑娘心有歹念，草原再大，唐季轩都不难找到，他怕什么？
唤醒苏龙格。
那小姑娘在旁边惊叹连连，直夸莫涯是长生天派来的神人，昏迷了那么久的人，他一来便能醒过来，太神了。
莫涯瞧瞧唐四，这小子究竟做了什么？
唐四脸色微红，将那小姑娘拉出帐子。
帐中无人，苏龙格才道：“你来了？”
“为什么要去草原？”
“七郎。”苏龙格温柔地看着儿子，似是想把他记在脑海里，“我真的舍不得你……”
“舍不得就不要舍啊，跟我回临安不好吗？你当年不是说欠我很多，要还我吗？”
苏龙格摇摇头：“七郎，我再任性一次好不好？我真的做梦都想回家啊。你的家在临安，可我的家却是在草原啊。我不知道我还能再活多久，你们汉人讲究落叶归根，可不可以也让我葬在草原？”
莫涯偏过了头不去看她：“你真的决定了？终生不再回临安？”
“七郎，”苏龙格幽幽叹道，“临安，临安于我而言，只是一场梦罢了。”
“那我呢？我也只是一场梦？”
苏龙格看着他很认真地道：“不，你不是梦，你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珍宝。我原以为遁入空门，可以洗清身上的罪孽。可是，七郎，我这辈子做的错事太多，佛祖也好，长生天也好，都不会再原谅我。我的父兄也不会原谅我……”
莫涯对那些蒙古的陈年旧事不感兴趣。他恼火的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临安，如果对她而言，那只是一场梦；那么他这个所谓的梦中的产物，一生的珍宝，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可是，你真的愿意一个人在草原，哪怕我在临安也没关系？”他想问的是，哪怕此生不复相见？
苏龙格道：“我只是想回到草原罢了。这么多年，你不是早就习惯了没有我的日子吗？”
莫涯黑沉着脸，只说了声：“那你好自为之。”转身出了帐篷。他也知道，他不该强求她为他留下的，这结果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冬日恋歌
清瞳
2025-03-10 2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