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弟代兄赴死，臣遂君主心

窝阔台当然不会就这样死了。今夜的闹剧结束，所有人都心神不安。
第二天，萨满天师在官山的空地上公开做法，请示长生天的旨意。围观的人很多，凌洛他们也在人群里看热闹。
莫涯并不相信这样的法术，但是自从得知凌霄来到这个时代就是因为一次错误的做法时，他对这些所谓的鬼神也多了一丝敬畏。李华信佛，注重善恶有报，讲究轮回。多多少少对他有些影响。
凌霄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萨满看，如果他法术好，那么是不是可以送她回到现代？
萨满一通法术下来，最后竟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开始只是小声抽泣，再后来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早有士兵冲上前去，扶起萨满。
萨满不停地捶胸顿足，口中嚷道：“长生天啊，长生天啊……”
苏龙格冷笑：“他肯定不会出什么好主意。长生天的旨意，是窝阔台的意思吧？这招还真高明。”
莫涯瞥她一眼，揉揉脑袋，她是怎么了？前几天明明是看透一切的情形，怎么又入红尘了？还是她从来都没有看透红尘过？
萨满传达了长生天的旨意：“大汗是寒邪入侵，只有他亲近的亲王愿意代他受苦，才可以痊愈。”
全场哗然，这是要阿也那颜代大汗代替吧？在整个官山，只有阿也那颜是亲王，也只有他平日与大汗最亲近。可是阿也那颜愿意代大汗去死么？
若是几年前，阿也那颜跟大汗关系最亲密时，阿也那颜肯定心甘情愿代兄长去死。可是近几年，大汗对阿也那颜有诸多不满，他们兄弟也不像幼时那般和睦，阿也那颜还会愿意替兄长牺牲吗？
苏龙格再次冷笑：“窝阔台果真好计谋！这么一来，托雷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不管是为臣，还是为弟，托雷都没有拒绝的机会。”
莫涯皱眉：“此间事了，我要回临安。你打算怎么着？”
苏龙格脸上闪过一丝迷惘：“我么？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想，我本来也想回家的。可是，七郎，我的家在哪里？”
莫涯原本对她心存不满，但见到她这少见的脆弱，他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凌霄拉着凌洛袖子问：“姐姐，他说什么？”
“萨满说，要让大官人替窝阔台去死，说这是长生天的意思。”凌洛脸色苍白。托雷救过她，她答应了托雷保护窝阔台。可是如果窝阔台要杀托雷，她有什么法子？
原来，所谓的兄弟相争是这样来的啊……不是天意，是人意啊。
“啊，姐姐，那不是要托雷去死吗？”凌霄很惊讶，“他们是亲兄弟啊，这真的是长生天的意思吗？那怎么要替他去死啊？”
凌洛道：“那萨满肯定有办法。估计大官人是活不成了。我得去救他。”她说着就往贵由的帐中去。
唐季轩一把拉住了她：“你要做什么？”不就是个蒙古人，再说了也未必会死，不是还要托雷自己同意吗？
凌洛沉声道：“我要去救他。我这条命是他给的，我不能看他白白送死而袖手旁观。”江湖人讲道义，托雷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必须还托雷一命。
“那你急什么？你说的那个大官人他还没同意。你总得看他的意见吧。如果他真的愿意替他哥哥去死呢？”
凌洛冷冷地看了唐季轩一眼：“你觉得他会自己愿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是真的，或许他会心甘情愿。可这明显的圈套，他钻着也会甘心？”
唐季轩摸摸鼻子，那就救呗。他看了看官山的士兵，摸摸怀里的药，这他带的也不多啊。放倒整个官山？
撞撞莫涯，唐季轩悄声道：“兄弟，帮忙你帮不？”
莫涯了然：“托雷？”
唐季轩点头：“洛洛被他救过。哎，你别急，他也帮过阿沅。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阿沅这个称呼是他跟着凌洛叫的，感觉也比凌三、凌三小姐好听的多。
莫涯看看苏龙格，苏龙格神色变幻莫测。他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也好。”他对托雷的战争才能还是很佩服的。
“救他可以，只是救了之后，他就不是托雷了。”莫涯皱着眉，帮助托雷只能暗中相助，保他一命，但是托雷这个身份以后是不能用了。他们不能牵扯到蒙古的权利斗争去。
唐季轩笑笑：“这是自然。我们要帮的是她们姐妹的恩人，可不是什么阿也那颜。”他将迷药夹在指间，伺机而动。
却听到萨满对好奇的人们解释：“只要有特定的符水，阿也那颜喝下符水，就可以代替大汗。”
唐季轩与莫涯对视一眼，符水有毒！
托雷从帐中走了出来，这是自窝阔台出事之后，他第一次走出窝阔台的帐篷。与昨夜刚出事时的惊惶不同，他看上去从容淡定。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很镇定地说：“我愿意为大汗祈福，替大汗消除罪孽。”
在场的众人或感动，或意外，原本乱糟糟的现场霎时间安静下来。
萨满恭敬地对对托雷施了个大礼，激动地道：“阿也那颜真是个好弟弟，是我草原的大功臣……”
在场的蒙古众人全都跪下，口中呜咽：“阿也那颜……”
托雷只是笑笑，扬声道：“都起来吧，我草原的好汉哪有轻易下跪的？既是长生天的要求，托雷怎么好拒绝？”
有人陆陆续续地站起来。
托雷笑道：“这才对嘛！草原的好汉，膝盖都是硬的，不要轻易下跪。我要去见长生天和父汗……”
“阿也那颜……”
托雷接过了那所谓的符水，看向萨满：“是不是我喝了大汗就会好起来？”
萨满脸色发白，眼睛不与托雷相对，低声道：“长生天的意思，是要一个亲王代替大汗。也没说一定是阿也那颜啊……只是大汗的病实在是等不及了……阿也那颜若是不同意……”
托雷点点头：“我知道，只是在官山只有我一个亲王。身为亲王，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汗陷入困境呢？天师，我有个愿望……”
“您说，您说……”萨满身上微微发抖，“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大汗都会帮您实现的。”
在旁边看了许久的莫涯与唐季轩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各自做好准备。
托雷端详着符水：“我去见父汗倒也没什么。只是我的孩子……”
“蒙哥王子是跟着大汗长大的，阿也那颜自然不必担心。忽必烈王子聪明勇敢，必得重用。其他的王子也都有大汗照顾……”
“是吗？”托雷苦笑，“可惜我不能看着他们长大了……”
萨满忙道：“忽必烈王子是有大富贵的，您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托雷看看天空，湛蓝的天空有白云飘过，忽然听到一声雕叫。托雷将符水塞给萨满，从旁边的士兵背上拿过弓箭，弯弓射向天空。
张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只听到那雕长长的哀鸣，带着箭摔落下来。
托雷哈哈大笑：“我以为我老了，谁知道还不算太老……”
在场的蒙古士兵举着弓箭呼喊：“阿也那颜！阿也那颜！……”
萨满天师满面惊慌之色，早就听说过，成吉思汗对幼子极为宠爱，亲身教导骑射功夫。今日一见，果真不凡。他开始在想，如果那支箭射向的是他自己，恐怕他的脑袋就不存在了吧。
“阿也那颜的箭法果然高明。”萨满真心实意地称赞。反正阿也那颜也没多少日子了。兄弟相斗二龙相争最终居然以这样的结局收场。萨满很惭愧，是他无能，想不到别的办法，也参不透长生天的意思。
这样的结果应该对大家都好。
托雷笑道：“是父汗教的，我跟父汗差得远呢。马上就要去见父汗了，还挺紧张的。”他伸手去接萨满手里的符水。
萨满一时紧张，符水几乎拿不稳，差点洒出来。
托雷握住他的手，笑道：“小心些。”待他拿稳，才松开了他的手。托雷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紧张什么？又不是你喝。”
凌霄紧张兮兮地扯着莫涯袖子：“哥哥，他们要做什么？不是要逼死托雷吧？”
她回首去找唐季轩，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托雷身后三尺左右处。
莫涯摇摇头，将手中的石子弹了出去，方向直指萨满的手。
凌洛看了莫涯一眼，暗暗点头。她的手按在剑柄上，谁都知道那符水有问题。但是既然托雷自己都没有拒绝，她也不能多管闲事，与整个官山的蒙古士兵为敌。
萨满的手背石子一击，顿感疼痛。他手一松，手中的杯子就轻飘飘地往下掉。
托雷一惊，想去接杯子。
说时迟，那时快，之间斜刺地掠过一道人影。那人速度极快，伸手抢过杯子，稳稳地端在手中。
托雷定睛看去，唔，是那个凌姑娘的未婚夫。他看向凌洛，凌洛正焦急地看着这边。托雷笑笑，这个年轻人跟凌姑娘倒也相配。他微笑着点点头：“谢谢。”
唐季轩将符水递给他，用蒙古话说：“你不用说汉话，我听得懂蒙古话。”
托雷点点头：“谢谢。希望你和凌姑娘百年好合，可惜你们的婚礼我无法看到了。”
唐季轩看着他：“我们自然会百年好合。”
托雷再看看天空，仰脖喝下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