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娱乐 > 耳语

第17章

耳语 燕妮眼 2025-03-11 18:42
“简小姐,很抱歉,我们又见面了。”
依旧是上次的那个位置,左边临窗,右边过道外竖着一堵隔了别人视线的墙,大概是今天天气太过阴沉的原因,咖啡店里没什么人——很是适合说些不便为人所知的私密话的环境。她刚走过去,他的母亲——安太太便点头问好,打了一个听不出情绪和用意的招呼。
“您太客气了,叫我简棉就好。”她没有去在意那句招呼用语里的抱歉,只是客气相应便坐下了。她想,大概是因为上次见面,安太太由于对她有了些许好感和信服便承诺不会再来打搅她。而今天没有按照约定,才说抱歉吧。
安太太只是含着端庄的笑意略微点了点头,却没有真得叫一声“简棉”,也没有开门见山地直入主题。面对这样胸有成竹的世家太太,她倒也没有什么纠结忐忑之类的,反正她对安太太无所求,自然不必卑微地上前讨好或者取悦。
气氛柔和却又暗含喷张,她却仍然不骄不躁,只是在安太太含着笑意的审视中,用手指默默摩擦着咖啡杯上那株洁白的百合。咖啡杯质地细腻,光泽透亮,连上面的百合都白得栩栩如生,吐出一股清凉的芬芳——掺杂进咖啡的浓香中。
大概是她太淡定了,淡定到安太太认了输——刚刚的一切似乎是一场比谁更有耐心谁更沉不住气的比赛——谁更在意谁便输了。事实证明,相较于她,安太太更为在意自己的儿子,安疏之。
“简小姐,我有东西给你。”安太太很是美丽自信地笑着,从对面推过来一个信封。
她这才对上安太太的眼,那里面依旧是瞧不出任何情绪。她伸手将信封收过来,没有急急打开,只是将手搭在上面,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的人。安太太今天穿着一件无袖立领的宝蓝色绣花旗袍,皮肤白皙,笑容温和无害,在她的打量中端起咖啡杯,优雅地品着——是的,是品。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就是自带一股雍容华美的气场,别人就算再怎么后天努力刻意也是万万学不来的——就算将那动作学得分毫不差,最多也只会给人一种抿的感觉,但远远称不上是品。
“为什么不打开呢?”安太太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拿起勺子搅拌着,优雅地没有任何发出声息,“不想知道我今天找你什么事么?”
“是想知道,您应该理解,我不喜欢过在不明不白的混沌之中,自然是想知道得多一些,活得清明一点的。”她对安太太没有什么敌意,正如安太太所言,如果她们不是在这种尴尬的关系和处境中,大概也勉强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毕竟,她也对安太太存在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欣赏和钦佩——说不清是怎么来的,但就是有了——虽然这份难以言喻在安太太的身份面前显得不足为道。毕竟,她们之间隔着一个正在欣欣向荣又蒸蒸日上的大家族,还有那个大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她自然不会认为这信封里装得是一张跟着很多零的支票,毕竟安太太不屑于用这样的方式去羞辱她——她相信。可也真是因为这份信服,更令她此刻动弹不得。——她不知道,除了支票,除了买卖,安太太还会用什么更为高尚的方法画上她和安疏之的句号。
大概是她踟蹰太久,安太太又道:“简棉,你应该明白,我今天不是来羞辱你的。毕竟,我有很多将你踩得永世不得翻身的法子。老实说,我并不像你眼里所看到的那么良善或者矜贵——其实世家的人都是这样,身份地位使然。高处不胜寒,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总是不得不需要采用一些特别的手段和心计,就算你没有害人之心,但至少得有防人之心。毕竟,在这个用力量和知识包装起来的高架上,什么人都有,有爱好权利的,有爱好财富的,有爱好地位的,有爱好美女的——可是,偏偏就是没有爱情至上者。”
安太太顿了顿,又道:“说实话,我很欣赏你,毕竟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里,像你这样宠辱不惊从容不迫的人不多了。就算我在这个年纪,也是做不到你这般的。但是,上次我就说过,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我喜欢你的通透,所以我先来找你——在疏之的父亲采取措施之前来找你,你应该理解的,疏之今年三十岁了,是该结婚生子的年龄,为这个家族绵延香火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甚至义务。也许你会觉得我虚情假意,但是我仍然要说,虽然我和他父亲的目标一致,但我是来找你谈的,而他的父亲只会来命令你或者逼迫你,我想你一定不会愿意你的家人来为你的尊严买单。”
“安太太,谢谢您,谢谢您的好意,和喜欢。”虽然这份喜欢会令我的困顿加倍,简棉默念着这句没说出口的话,手里还拿着那封还没能打开的信。她自然是知道的,安太太那般自信,自信着她只要一拆开,一切都要结束了,这场华丽的梦,要落幕了。
“简棉,不要让我失望。你理应明白,既然结局早已注定,何不选择一种让大家都好过一点的方式,毕竟,这应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年代。”说着,安太太便拿起了搭在沙发背上的皮草外套,“我已经为咖啡买过单了,先告辞了,再见。哦。不,但愿我们永远不必再相见。”
她起身送了送,便又回到了沙发上,拿着信封躺靠在椅背上,想着安太太今天的一席话。她是听出来了的,也是晓得的,今天安太太来找她的主题就是“作为疏之的家人,我们已经忍无可忍了,你们必须尽快结束”,而能够令她和他结束的筹码便是她手上的这个信封——即使这个信封没有让她自动离开,他的家人也会采用一些威逼利诱的特殊手段结束一切。
想得越通透,越是对安太太生不起嫌隙——那个上次见面还冷着脸摔着咖啡杯说着威胁的女人,今天却是有了苦口婆心的味道。也是,结局也注定,安太太自然不必再费神费力,大概今天来找她,真是如其所言的那样,源于一份“欣赏”和“喜欢”吧。她虽没有刻意地去了解过他的母亲,但两次接触下来也是知道安太太完全不同于那些小说电视里面的世家太太的。安太太智慧,美丽,端庄,大方,生气的时候冷淡地叫着她“简小姐”,和气的时候自然地称呼她为“简棉”,最后说的那句“永远不必再相见”大概也是希望她能够快些离开不要去无辜承受那些“命令或者逼迫”吧。
半晌,做好了各种可能的心理建设,她打开了信封。不是支票,而是一张照片。
阳光下的西餐厅门口,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西装,双手插在口袋,侧着脸温和地勾着嘴角;女人一身米色知性连衣裙,身材高挑,妆容精致,望着男人的眼,含蓄优雅地噙着笑。——真是一幅男才女貌的画,如果,她只是说如果——如果那个男人不是安疏之的话,她必会致以对爱情的崇高祝福。
盯着两人的“相视而笑”愣了好久,才发现拍照的人特意在照片右下角留下了时间,是四天前。当时她在外婆的葬礼上,哭得暗无天日。而他,正与照片里的女人,他应该娶的女人,被家人认可了的女人,聊着婚期。
她苦笑一声,安太太果真是厉害,简直一击就中——难怪今天的出现能够完美到无懈可击,原是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知道了她的要害之处,便有了令她致命的法子。
可是,她能怎么做呢。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吗。爱情里面贪心一点叫做情趣,激情里面贪心就该叫贪得无厌了。她又有什么立场去争取或者狡辩些什么呢。安太太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他的母亲,照片里的女人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他的未婚妻,可她呢?
我是他的恋人——可笑,你们之间有过爱情存在么?
我是他的情人——可耻,怎能说出如此侮辱性的词汇?
追根究底,他不是她的谁,她也不是他的谁。他们两个,就像春风吹醒了躲在冬被下的嫩芽,嬉戏玩闹一个季节,夏天来了,春风终是应该离开的,嫩芽终是要自己长大的。
这个世界上原来有那么多令人无奈令人无措的天注定。
她背了包,走在大街上,手里握着毛衣袖口,走在这个满是无辜的世界里,突然想起了母亲。她颤着手打了电话过去,母亲正在煮饭,说是姑姑家离学校远,表弟每天上下学不方便,便借住在自己家里。她想,这样也好,至少有个人陪母亲说话。她的母亲一生孤苦,尝尽生活里百般辛辣滋味,四十多岁已然生了白发和皱纹。
不像他的母亲,生来娇贵,活得顺当,又保养得宜,硬是将五十岁活得像三十岁一样温宜水润。——就算她得上天眷顾,被命运垂怜,与他在一起了,两个家庭连在一起了——她的母亲又如何能与他的家人站在同等的高度上,而她,她又如何舍得母亲在她的婚姻里自卑无措。
她尽量用轻快的语气和母亲寒暄着,又跟表弟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望着天,黑沉沉的,灰蒙蒙的,好像要压下来一样。大概是快要下雨了,也许已经下了雨点。她感觉不到,也是顾不上的——心里空洞无息,好像经过一场力量悬殊的浩劫,然后被那股恶势力扫荡得空无一物。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手机响了,这是小时候父亲唱给她听的歌,她在外婆的葬礼上就将手机铃声换成这首歌了,每次有电话进来的时候,这首歌便在衣服口袋里震动着,她握着手机,好像是父亲握着她,往她手里注入力量。
到铃声快结束时才接了电话,是安疏之。
“你去呢了?还不回来,饿死了......”
“我......”她收回情绪,本想若无其事地回答他,眼泪却是比情绪来得快,先一步从眼眶里迸发出来。
“你在哪里呢?”虽是一个字,他却是听出了她的哭泣,紧张不已。
“在建设路口南......”
“就在那等着,哪里都别去,我来接你......”
“不用了......”话没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她听了半晌的嘟嘟声,才关上了手机。对着周身这份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和自己心底那份颤抖着的决心,妥协了。也罢,今天还是得回去的。
为了离开而回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