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桃李不言自成蹊

第二日清晨，妃雪尘任着婢女为她梳洗打扮，过后突然想起什么，满目怒气的冲到凤九的卧房前，侍从伸手拦住她，“姑娘，我家公子……”
“走开！”妃雪尘一把拂开侍从，推门而入，里屋里汽雾缭绕，鼻间闻得一阵浓郁的药香，并未见凤九的身影，心里生出一股疑惑，转过身，只见屏风后摆着一只朱色浴桶，凤九正闭目养神，慵懒的泡在药水里，斜枕在浴桶边沿上，打湿的长丝凌乱的散开，有几屡贴在颊边，唇间朦朦的噙着一抹浅笑。
妃雪尘的误闯似乎并未惊动凤九，于是她理智的抬手蒙住眼睛，悄声的退出来合上门。侍从见妃雪尘的脸色透着红晕，便知她看到了什么，接着方才未说完的话，“正在沐浴。”
“废话！”妃雪尘白了侍从一眼，“你把话一次说清能死么？”她都看到了，想起方才的情景，脸上温度骤升，其实凤九的皮肤很好，生得很好，凤眉含黛，一双勾人魂的似墨玉般狭长的眼睛，一副修长如玉的纤指，骨感且迷人的锁骨……打住，妃雪尘轻抚着额头，脸上漫过一丝窘色，她以为自己心如磐石，坚韧不屈，如今居然被一个男人的身体迷惑了！失策！失策！
这时，卧房的门从里被拉开，凤九松松散散的穿着一件牙白长衫，脸色因为泡浴之故略略显出一丝血色，长丝尚未绾起，扬扬的散着。侍从见主子已经沐浴完毕，退下去叫了几个人进去收拾，那些人手脚倒也麻利，不一会儿就已经收拾妥当。
凤九知道妃雪尘为什么来找他，本打算领着她进去，见她愣愣的盯着他看，忍不住打趣道，“阿雪，你若想看，只需与我说一声！”
妃雪尘回过神来，故作镇定的按了按眉心，以掩饰自己的窘迫之态，脸蛋却红透了，干笑了几声，“不必了！纯属误会！”转念一想，这事本因他而起，她为什么要尴尬？想到自己来找他的目的，白了凤九一眼，“凤九，你流氓！”
“此话何解？”凤九轻轻抚平衣服上的皱褶，凤眉一挑，不解道。
妃雪尘满目的气愤，脸上挂着一丝怒色，没好气的说，“昨夜你可叫婢女为我清理伤口，自古男女授受不亲，我受伤疼痛难当，一时间忘记了情有所原，聪明如你，若说你也忘记了，就是打死也不会有人信的！”
闻言，凤九面色平静，表情并未有多大的变化，淡淡道，“阿雪，刺客的刀上是否有毒都未曾知晓，我可不认为庄上的婢女会比我更懂得处理伤口，亦有性命之忧，顾不得男女之嫌倒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方才你闯进我的卧室，这事搁谁那都会觉得是我比较吃亏，虽非你初衷，可已经产生果，自是不能更改！若真的计算起来，你还得对我负责！”
妃雪尘傻了，按着凤九所言，耍流氓倒成了是她！可是她怎么有一股被算计的错觉，思索了片刻，她突然想通了，脸色铁青，咬着牙恨恨的瞪着凤九，“你故意挖好了坑，让我跳下去，还傻乎乎的帮着你埋了我自己！凤九，算你狠！”
她的控诉惹得凤九一阵低笑，翻个白眼揉着太阳穴离去，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原本恼怒的心忽然一沉，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平静的看着凤九，“凤九，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救你怎会惹来杀身之祸？”
凤九略微一怔，嘴角的笑意淡下，随即又深沉似海，平声道，“那阿雪希望我是什么人？”
夏末秋初之际，晨风携着些许凉意，扰乱了飞舞的青丝，衣摆似流云波动，静默的两人仅隔着几步之遥，各怀心思，僵持了许久。妃雪尘忽然扬起嘴角，调皮一笑，“若是我希望的，那你还是当凤九好了！我救你只是一场交易，交易事成，后会无期，就这么简单！”
后会无期么？凤九顺势点点头，“好！”他承认，妃雪尘不似容垠那般深不可测，却是个极其通透的女子，该糊涂时糊涂的让人恼恨，该聪明时能够看清局势，择得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妃雪尘知道，凤九不想说的事情，即便拿着刀架着脖子也不会说，再与他交谈也不会得出结果，反而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索性独自跑出庄外去了。城中大街上已经有行人赶集，妃雪尘独自散步在街上，满心想的是凤九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在街头行走了多久，只是毫无目的的走着。
前些年，她路经东渠，在京城呆了些时日，大致探得些有关东渠皇室的消息，她所知的皇子王爷，氏族名流当中并未有与凤九相符的，莫非是自己多心了，他当真只是个普通的商贾？初见他时，他身上佩戴者一枚黑玉凤鸾佩，那枚玉佩很是熟悉，她有种错觉，只要识得此玉，凤九的身份便呼之欲出，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百思不得解，顿时生出些许苦恼，眉间传来些许隐痛。揉了揉眉心，她喜欢简单的事物，太过复杂的她没有时间消耗来猜测别有的用心！妃雪尘轻叹了口气，再苦恼下去，也猜不出凤九的身份，反而给自己徒增烦恼，她还是适合做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子！回神闻得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少刻便有一群人围观，她抵不过好奇心，也随着围上去。
街角处，只见几个家丁模样的正在殴打一个约为十四五岁的少年，旁边站着一个满脸福相的男人，一脸轻蔑的看着被打的少年，还不时的粗声骂道，“死叫花子，敢偷你大爷的钱，看本大爷不打断你的手脚！”
那少年被踩在脚下，死死的护住脑袋，他的眼睛死死瞪着男人，目光透着极度的厌恶与仇恨。却遭来男人更大的怒火，“还敢瞪你大爷，给我往死里打！”
围观的人中已有不忍直视，却不敢上前阻拦，免得惹祸上身。这时，一快小石子打在男人面门上，男子怒极朝着人群中叫唤了几声，突然倒地，一阵抽搐，口吐白沫，家丁急忙跑过去扶着男人，领头的吩咐一人朝着州官府的方向跑去。被打的少年趁机爬起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挤出人群。
不一会儿，阜阳州官领着大队官兵来到街角，男人是州官的侄子，被一同带来的郎中战战兢兢的替男人把脉，颤声道，“回禀大人，公子是癫痫发作，待小人为公子疏通脉络，公子即可醒来！”
远离正街，人烟稀少的小巷里，少年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墙角，脸上青紫交加，嘴角溢出血迹，虽然弄得一身伤，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不屈的桀骜。发觉有人靠近，收起一瞬即逝的脆弱，警觉的瞪着来者，像一只受了惊的小豹子。
青衣女子逆光而来，缓缓的走到少年身前，脸上挂着一弯浅笑，“你的家人呢？”
少年倔强的头偏向一侧，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冷冷道，“早没了！”
女子隐隐也能猜得，掏出一方青色锦帕，递给少年，“名字总有吧！”
少年冷冷的看着女子递过来的锦帕，“除了姓氏钟，都忘记了！”这是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人念过他的名字了，久得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对于少年的冷漠，女子毫不理会，抚着裙摆略微蹲下，轻拭着少年嘴角的血迹，淡淡的说道，“这些年，我也是孤身一人！你要跟我走么？”
逆着光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女子的手，在炽烈的日光下显得格外不真实，犹如雾里看花，灼伤了他的眼睛。他流浪大半的疆土，她是第一个对他伸出手，问他跟她走的人，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这只是他做的一个美丽遥远的梦境。
“你不做声，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以后我就叫你子言！子言，我的年纪稍长你一两岁，你可叫我妃姐姐！”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少年将这句话记在心里，这是他的名字由来，此后，他的名字叫做子言。
回到扶云庄，她吩咐婢女烧了热水，让钟子言清洗身子，给他的伤口上了药，换上新衣裳，青丝绾正。妃雪尘发现自己捡了块宝，街巷中狼狈不堪的少年蜕变成清爽的翩翩美少年，身高约在她眉间，但他年纪尚小，还有生长空间，布着伤痕的脸已经褪掉稚气，棱角分明，俊朗坚毅的眉目，透着锐利的光芒，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雏鹰，稍加雕琢，必定成才！
于是，凤九的书房里，凤九手里执着一卷竹简，妃雪尘与之对坐在案几边，钟子言一脸凝重的站两人身旁。凤九收起竹简，随手放进竹筒中，仔细的端详着钟子言，视线收回在妃雪尘身上，“你是想我教他习武？”
妃雪尘笑颜如花，携着一丝狡诈，好看的桃花眼弯成月牙，“你不必自谦！独孤灵玉告诉过我，独孤一霎曾败在你的剑下！我虽未亲眼见你执剑，但日日给你把脉，习武之人与常人的脉相上有差异我还是知道的！你的手下至今未传来京城的局势如何，也不见独孤一霎让玄青带回来什么消息，只怕还要在阜阳住上一段时日，与其无所事事的每日闲逛，倒不如找些事情做，正好打发些时光！若他真的学有所成，再有杀手来取我性命，我也能多一层保障！”
凤九沉思了片刻，似笑非笑，“我教他也可以，但我如何教他是我的事，你不能插手！”
“那是当然！”妃雪尘很干脆的答道，只要答应就好，反正受训的又不是她！
“那好！”凤九面色平静的看着子言，说道，“先绕着阜阳城跑上十遍！若是赶不上午膳，就没有午饭吃了。”
啥？钟子言呆了，他身上还有伤呢！凤九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接着说道，“我是顾及了你身上有伤，所以只让你跑上十遍！放在平时，至少要三十遍！此时离午膳不过一个半时辰，过了时辰，我吩咐下去，会将所有的食物收好上锁！”
闻言，钟子言即刻跑出去。妃雪尘看着被吓跑的子言，眼角一抽，“凤九，狠了点吧！”
凤九不为所动，淡定看了妃雪尘一眼，“习武要有所成，非一朝一夕，没有足够强大的耐力与体力是不行的！他的身子看似瘦弱，骨子里却很结实，三十遍是不会跑坏他的，除非他有心偷闲！再是他的性子和你一样要强，不磨掉他的锐气，也只是一介莽夫，终难成气候！”
喂，没必要把她也拖下水吧！妃雪尘没好气的想，耐力？体力？她疑惑的上下打量着凤九，“凤九，以你这纤纤柔弱的身子骨，有时咳嗽起来还会脸色发青，真的是武林高手？”
那是中毒之后，身体才逐渐虚弱，可他的武功在之前就已经修成。凤九挑了挑眉，低笑着看了看妃雪尘，“阿雪，你不信么？”
“信！为什么不信？”妃雪尘单手托腮，她见过姬夜挥剑，能够遐想得到凤九执剑是何模样，“若是哪天能够亲眼见你用剑就好了，看看你的武功是不是真的如独孤灵玉所说的那般厉害！”
“你想看？”
“很想！”
“但我眼下乏了，不想练剑！”
你不乏的时候也没见你练剑！妃雪尘翻了个白眼，暗自嘀咕了句，说了等于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