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平生只愿静如水

不过半个多月，钟子言的身子骨较之前硬朗了些许，性格似乎沉稳成熟了许多，喜怒神色不再轻易外露，眉目间多了几分凌厉与决绝！妃雪尘欣慰的朝他点点头，他果然是块璞玉，稍加雕琢，潜藏的才能隐隐有崭露之势！顺着看过去，只见凤九依旧一袭白衣，风华绝代，双手环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看的妃雪尘头皮发麻，额间沁出一层冷汗，弱弱的说了句，“凤九，好些日子不见，你还好吧！”
凤九眉梢微挑，唇角噙着一抹似有非有的弧度，“阿雪，你当真找过我们？”
“找过！”妃雪尘一口咬定，打死也不否认，后背升起一股凉气，没来由的一阵战栗。
独孤灵玉似是没有察觉到妃雪尘微微颤抖的身体，扯了扯她的袖子，指着寺门口，“妃姐姐，那个漂亮的哥哥是谁啊？总觉得好生面熟！”
妃雪尘收回在凤九身上的视线，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心里仍旧微微的哆嗦，顺着独孤灵玉的手指看去，容垠不知何时站来寺门口，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凤九，好看的桃花眸里凝着一层冰霜。她顺着容垠的视线，再回过头看了看凤九，后者对于容垠投过来的冰冷的目光丝毫不在意，表情依旧淡然从容。夹在两人中间的她，就像一个靶子，气氛僵的似一块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而她在两人凉飕飕的目光下，无形之中成了炮灰！这两个人，不会真打起来吧！要是打起来，她站在哪边呢？
就在妃雪尘犹豫着要不要迎着头皮缓和一下气氛，独孤灵玉单纯，不知世事的一句话打破冷到冰点的僵局！
“啊！我知道了！”独孤灵玉指着容垠，惊讶出声，“他的眼睛和妃姐姐的很像！可他就是长得比妃姐姐好看一些！”
多么天真无邪，率真坦白，可爱可恨的姑娘啊！时间在这一刹那似是凝固了，众人似是被独孤灵玉的言语惊到了，视线在容垠与妃雪尘身上变换，随后都赞成的点点头！
妃雪尘回过神来，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无比愤青的瞪了容垠一眼，一个爹娘生的，怎地差别就这么大？后者无辜的朝她灿烂一笑，似是在说，我就是比你好看，你奈我何？这分明是在报复她方才在寺里捉弄了他，她突然很想走过去在那张妖孽的脸上踩上一脚，当然，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在心里踩他一脚就好，掉头朝着看笑话的凤九悲愤的吼了句，“走了！”
自顾着快步朝山下走去。独孤灵玉一脸迷惘，无辜的看了看钟子言，似是在问，她说错话了么？后者无语的摇摇头，这丫头没得救了，他似乎忘了独孤灵玉比他还大上一岁，转身朝山下走去。独孤灵玉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的挠了挠脸颊，疑惑的跟着走去，她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凤九想到妃雪尘方才窘迫的神情，不自主的轻笑起来！再回眸似笑非笑的瞥了容垠一眼，抬手朝容垠行了个江湖礼，容垠也回了他一礼，两人之间并无言语交流，相隔也不过十步之遥，却流窜着一股尖锐的杀机。
妃雪尘走了十几歩，回头看见凤九与容垠仍然诡异的对峙着，两人之间很明显有过节，可是好歹看在她的面子上收敛一点罢，便叫了一声，“凤九！你看上容垠了？”
听见妃雪尘的叫声，众侍卫一阵呆愣，下意识的退离了几步，心里暗自感叹，这姑娘真是大胆，连锦王都敢戏弄！
凤九唇角的笑意逐渐化开，衣袖轻挥，似流云一般从容转身离去。
“凤九？”容垠眉梢微蹙，看着四人离去的背影，似是沉思着什么。半晌，沉声道，“墨音，你即刻下山，亲口传令给墨鸢，留意这个凤九，若凤九有对她不利的举动，无论用什么法子，立即将她带离凤九的身边！”
“是！”
从池山下来至山脚，上了马车，走了几十里的路程，再进城走过半条街，到凤九的宅院，妃雪尘一直沉默不语，时而发出一声轻叹，有时忍不住偏头看了凤九一眼，又是满目不甘，似是与谁生了气一般。
天幕暗下，妃雪尘的目光涣散，由着独孤灵玉一路叽叽喳喳，带着她去了早已备好的房间，然后叫婢女备好热水，泡在温热的浴水里，这一天的疲惫隐隐稍退，找回来些分散的思维。沐浴之后，身体清爽了，也顾不得晚膳，倒床就睡，这一天实在太累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第二日中午，日光正中，她才彻底清醒过来，洗漱之后，整理好自己的容装，婢女适时的端上来一些早点和一盘蔬果，妃雪尘大喜。用过早点后，她的精神异常的好，得知凤九在书房，问婢女带她去凤九的书房，半个多月没有给他压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辰服药，别给她生出什么乱子才好，要是他的身子有个好歹，到时还赖在她身上！
她的院子与凤九的院子隔得不远，只要穿过一条长廊就到了。妃雪尘悄声走进去，发现凤九的书房摆设与扶云庄里大抵相似，说不上奢华复杂，也不单调简陋。此时凤九正闲散的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一手持着书放在躺椅的扶手上，另一手枕在脑后。妃雪尘轻声搬了条椅子，坐在凤九的一侧，靠过去想要细细的观看凤九的容颜。
凤九微微睁开眼睛，半敛着，轻笑道，“阿雪，你想做什么？”
“看你啊！”妃雪尘毫不犹豫的答道，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神情沮丧，没好气的说道，“凤九，你说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漂亮，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凤九一怔，“何解？”
一声无奈的叹息响起，妃雪尘无趣的偏了偏头，“我原先对自己的容貌是很有信心的，可是先后遇到你们，我的自信算是彻底崩溃了！”
半晌，凤九瞥见妃雪尘一脸不甘的表情，低笑道，“从昨日下山至此时，你一言未发，所烦恼的就是这个？”
“你以为？”妃雪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男人之间的厮杀太复杂，太险恶，太凶狠！我没精力，也没时间掺和进去！”
凤九微微笑着，饶有深意的看着妃雪尘，似是要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些什么来，却又参不透她真正的想法，“阿雪，你和以前似乎不一样了！”
是有些不一样了！如今她找到容妙粟，很多事情都从原先计算好的轨道里脱离出来，低叹道，“或许吧！我只是苍茫世界里一个无根女子，渴望着无根女子一样平淡如水，无拘无束的生活！”
像妃雪尘这样的女子，这个渴望太美好，太遥远！凤九挑眉，“比如？”
“比如，我有一间宅子，不用很大，不奢华，临山近水，日光明媚，清风怡然，流云自乐，拂晓黄昏之际，闲云散步于山水之间，静心倾听百鸟和鸣，三月阳春，漫山桃花十里，清歌一曲……”妃雪尘一顿，话未说完便梗在喉咙里，难怪她从下山到此时，总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东西，是她把萧籽陌的琴落在山上了，那可是她娘亲手做的！
凤九静静的听着妃雪尘说着她想过的生活，却突然没了声音，抬眸一看，只见她一脸惊恐，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阵疑惑，好笑的问道，“所为何事？”
“没事！”妃雪尘嘴上是这么说，却是一脸崩溃的的表情。萧籽陌酷爱文肃公主的琴曲，要是弄丢了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琴，他一定会宰了她……牙齿喂喂打颤，问道，“凤九，你的武功厉害不？”
“自保是绰绰有余的！”
“那加上我呢？”
凤九沉思片刻，道，“你又惹上什么人了？”
这怎么说得清？妃雪尘思索着要怎么简单扼要的解释清楚她与萧籽陌的关系，琢磨了许久，也得不出一个结果。难道她要告诉凤九，自己因为一张琴要被人索命？
观着妃雪尘眉头纠结到打叉，久久未舒展开，凤九乐了，方才妃雪尘说到清歌一曲，他隐约猜得她在苦恼什么，故作恍然道，“哦，昨日傍晚，锦王差人送来一个紫砂沉香木的琴盒，我思索着，应是你落在山上的！方才命人送到你的房里去了！”
哈？敢情方才令她焦头烂额的事只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妃雪尘错愕的视线停顿在凤九身上，后者唇角挂着一丝恶作剧的坏笑，她想，自己又被凤九捉弄了！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目光中迸裂出熊熊的怒火，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多！谢！”霍然起身，踩着步子冲出去！
瞧着妃雪尘愤然离去的背影，惹得凤九一阵低笑，回想着方才她的表情僵硬了许久，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完全黑了，演变成要杀人的神色，甚至能听到她咬牙磨齿的碎响，她被他气得不轻，定是找什么东西发泄去了！
思及妃雪尘之前与他说的那些话，唇角的笑意稍稍敛起，随即换成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带着微微的讥诮与嘲讽，她是在暗示自己不愿卷入这泥泞之中么？可聪明如她，又怎的忘了，江湖杀机重重，像她这样的女子，想置身事外谈何容易？普天之下，哪里有她要的一方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