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雪尘瞧着公孙娴按着眉心,顿时圆满了,想来她此番前来真是来对了,又走向软榻坐下,轻轻笑道:“如今瞧着你这般头疼,我也就满意了,悠闲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把你拉下水了!”
公孙娴抬眉,冷嗤一声:“你和凤九该不是商量好的,一个个把麻烦往我这里丢,自己不好过,也不让他人好过!”
凤九?说起来也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他了,难怪这些日子总觉得舒心了不少,少了凤九日日跟她抬杠还真的清闲下来了。想到此,妃雪尘莫名打了个寒战,笑意一僵,冷冷的撂下一句话:“公孙娴,你再敢拿那看似出尘清雅,实则心黑阴险的凤九来恶心我,就等着我千方百计把容妙粟送进萧珝的后宫!”
“……”公孙娴按着眉心的手抖了抖,愣神的看着妃雪尘那怪异的神情,暗叹一声,果真是绝配!
“按眼下的局势,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论相貌才华,家世背景,萧籽陌绝不比萧珝之流逊色,反而比萧珝与舒玉衡这样政治地位敏感的要好得多,如果容妙粟和亲势在必得,不如就当个闲散的北漠凉王妃如何?”妃雪尘伸手捻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真是好手艺,干脆将整盘的点心拿过来,漫不经心的道,“你也做好准备,将你的酒楼,香铺连同你的人一起永远的滚出南昭!”
公孙娴沉下眉羽,没有作答,只轻叹了口气,似是有些犹豫,又有些不甘心。
妃雪尘的眼里依旧只有盘中的点心,适时的倒了一杯酒,与点心一同入口,赞叹道:“想不到这酒与点心搭配着,也别有一番美味!”
过了少许,妃雪尘未听到公孙娴的回答,也不急躁,只淡淡的道:“容妙粟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人这一生最怕的是有了牵绊,同样最怕的也是没有牵绊!前世的她张扬肆意,犹如王中明月,即便是对穆云卿藏着几分模糊不清的情愫,也不会让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所以我不明白这昭阳城有什么可以牵绊住她,可以容得皇太后对她步步紧逼!时至今日,我明白了!”
妃雪尘抬起头,目光犀利无比,语势凌厉尖锐:“这些年,容妙粟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却未得赐婚,皇太后之所以能够把容妙粟死死的攥在手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将容妙粟作为一颗棋子埋进外邦皇宫!而你对容谨的私心和你本身,就是皇太后拿捏住容妙粟最佳的筹码!皇太后容不下东渠公孙家的女人,却放过了身上流着一半公孙家血脉的容妙粟,那是因为只要拿住了你,像容妙粟这样的棋子用起来可省心的多!”
许久未闻回音,妃雪尘也不着急,只静静的候着,阁楼之中忽然静默下来,窗门上似是有细雨敲打之声,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公孙娴轻叹了口气,那张艳丽无双,令灯火失色的容颜抹上一丝悲凉与绝望,犹豫许久,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有些不死心的道:“既然三公主不会为情所纷扰,你又怎敢断定她会被恩义所牵累?”
等了许久,却得来公孙娴这种离谱的说法,妃雪尘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愣了片刻才回过神,眼神里浮起一抹失望与嘲讽,扔下手中的糕点盘,起身整理好衣裳,披好斗篷,冷笑道:“公孙娴,我今日前来告诉你这些事情,只是让你少给容妙粟惹麻烦,不是跟你商量,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三日之后,如果我还在昭阳城里听到关于你的消息,我不介意亲自动手帮你一把,不过到时候你和你的人还有没有这般完好无损,就不敢保证了!”
一如来时,黑色的身影如风一般,消失于阁楼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的门依旧开着,公孙娴也懒得去关,任凭早春的寒风肆意的来回,吹得一身彻骨的冰冷也不在意,只是捻起酒杯不时的饮下一杯,姿态慵懒,媚眼微敛,有一股说不尽风流美艳。
她忽然扔下酒杯,轻笑了一声,对着空空如也的门口,眸光幽暗,衔着微微苦楚,笑道:“我知道了!”
忽又肆意的大笑出声,毫无女子礼仪可言,目光清朗,又似是对自己道:“该结束了!”
皇宫,昭明台。
容谨坐在案几前阅览奏折,遣下多次催他就寝的侍臣与随身侍卫,硕大静谧的宫殿里只余下一人,通明的灯火显得格外孤调,忽有一阵清风袭来,灯火经不住这一番变故快要熄灭之际,一切归于平静,灯火依旧,宫殿依旧,只是多了一抹紫色身影。
只听得容谨一声叹息之后,语气微凉的抬起头,苦笑道:“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见我了!”
来者螓首蛾眉,双瞳剪水,肤如凝脂,唇如朱丹,身着紫色对襟抹胸襦裙,绣着银线牡丹,一头青丝以一株赤金凤钗松绾着,余下一束撒在肩前,衬得肌肤犹如冰雪。只见她不急不慌的走近,步步如生莲,朱唇微启,巧笑倩兮,眸光里流转着浅浅的忧伤,有一股难言而喻的风华与妩媚。
女子在离容谨三步之处停下脚步,朝着容谨俯身行了个宫廷礼,“民女参见皇上!”
容谨下意识就要起身去扶她,却突然顿住了,震惊的看着下面跪着女子,眸光一闪而过的悲伤与苦楚,无奈道:“你起来吧!你竟然在我面前自称民女,看来今日你肯见我,并非是原谅了我!”
女子也不推脱,起身理了理衣裙,神色从容平静,语势淡如止水,不起一丝波澜:“皇上说笑了,娴妃孙氏已死,是您亲手将她一步步逼入绝境的,如今站在皇上面前的只是东渠公孙家的大小姐公孙娴,何来原谅一说……”
“够了!”容谨厉声打断,双目紧紧的瞪着公孙娴,方才的话似是勾起了不少的往事,那张严峻的脸上似是爬上一丝伤痛之色,“娴儿,你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是真的,如果我能早些遇到你,在登上皇位之前,不要这南昭的江山也罢!”
公孙娴一怔,目光中有什么东西已经碎裂的痕迹,眨眼间已然不再,笑了笑,似是有些嘲讽:“世间没有如果,发生过的事情也不会重来,死去的故人也不能活过来!”
容谨低叹了口气,抬眉,平静的道:“你说的对,已经伤害的人不可能当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公孙娴微微苦笑,深吸一口气,眸光中多了几分坦然,笑得清透明丽,不染一丝尘埃,一如他们初见时分的心无杂念,清冷的道:“一是望君惜往日情分,放三公主今后逍遥!二是请君断念,与君长别,愿君今世珍重!”
犹如春日惊雷,震得容谨一阵怔然,许久也回不过神来,满目痛惜的看着三步之外令他魂牵梦绕十八年的女人,似是难以置信,又有几分怀疑,嗓音低沉:“当年跟我进宫,你后悔过吗?”
公孙娴轻叹了口气,摇摇头:“此生不悔!”转过身,瞬间泪如雨下,嘴角扬着一抹风轻云淡的笑,她以为此生要放下这个人只怕是绝无可能,此刻真的放下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伤痛,或许在最美的年华里遇到的人留在回忆中会更适合,至少可以保留着初见时不染尘世的心境!
“你此番离去只怕今生再无相见之期,来世还在杨柳时节,丽水之上,你备好酒水,我早些来寻你!可好?”
“好!我亲手做的酒,还是清歌行!”
次日,一旨和亲诏书昭告天下,三公主赐封号永宁,和亲北漠,嫁于凉王为正妃!
妃雪尘与席芷枫正躲在吟风居里逗弄着小容安,而小容安也给面子的朝着二人笑了笑,妃雪尘乐了,轻叹口气:“嫂子,我大概清楚哥哥幼时的样子了,小容安将来又是一个绝世风华的美男子,不知道有多少无知少女会被这幅皮囊迷惑了!”
几番思索之后,妃雪尘极为郑重的拉起席芷枫的手,十分严肃地道:“嫂子,你一定要防着爹爹,千万别让他靠近小容安,否则小容安要是被他教成哥哥那样……”
目光落在门口,映入一抹清朗如月的身影,顿了顿,手心无端的冒着一股寒气,妃雪尘松开席芷枫的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席芷枫回头一看,弟妹轻笑,看来雪儿很怕容垠呀!
“教成我哪样?”容垠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目光清凉等瞪着妃雪尘,嗓音清越悠扬,捎着些许早春的寒气。
妃雪尘突然觉得心口疼了,眉梢一挑,想到自己还挨了一剑,底气似乎也硬了些许,淡定的抚了抚心口,撇撇嘴,无辜的道:“哥哥只要回想一下,嫂子是怎么被你骗进门的,就知道自己是哪样的了?”
“……”席芷枫若有所思瞄了一眼妃雪尘捂着心口的手,瞬间明了,垂下眉眼,“雪儿的身子还未痊愈,还是少费些心神的好!”
容垠眯起双目,眸光幽冷的扫了妃雪尘那只捂着胸口微微颤抖的手一眼,再瞧着席芷枫一脸浅笑着隔岸观火,眉梢微挑,嘴角轻扬:“雪儿对于三公主与凉王的婚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其中可有你的手笔?”
闻言,席芷枫也是心中好奇,忍不住看向妃雪尘,她在御宴上搅了萧珝与萧籽陌之请,必然是不愿三公主和亲的,可他们得到消息时,妃雪尘却表现得一点也不意外,似是意料之中的!
妃雪尘压了压鼻尖,不理会二人的目光,自顾着继续逗着摇篮中的小容安,漫不经心的道:“我只是稍微提了一下,至于怎么让皇帝点头真不关我的事!所以,你放心,皇太后要发难也发不到我的头上!”
容垠眯了眯眉眼,若有所思的盯着妃雪尘半晌,“太后是有意让三公主挣太子妃之位,现在成了凉王妃,三公主出嫁之前的这段时日只怕日子没那么好过了!你也坐得住?”
妃雪尘故作沉思良久,忽然抬眉,满脸无辜的道:“这一道圣旨下来,皇太后心里不舒服,那容妙粟自然不好过,这也不错,正好看看老谋深算的皇太后计深一尺,还是剔透玲珑的容妙粟技高一筹!实在不行,我再找些事让她们都头疼头疼!”
席芷枫与容垠互视一眼,齐齐笃定,三公主定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妃雪尘,何至于这么落井下石?容垠走过去,弹了一下妃雪尘的脑门,冷哼一声:“君离在后花园,自己惹出的事自己收拾去!”
话才说完,便一手拎着妃雪尘连拽带拖扔出吟风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