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是大,主人自身是小?”看主人心情大好,朝颜大胆揣测。
“没了自己,江山天下要来何用?”略用了两口,示意朝颜撤下膳食,笑意浮现在唇边:“孤想要的,对孤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大,懂吗!”
朝颜当然不会傻到去问,主人想要的是什么。他在主人身边时日不浅,若说数月之前他还可以很肯定的说,主人要的就是江山。可是现如今,他却有了一丝犹豫。主人对圣龙公主一片真情,自从公主离开之后,主人是如何饱受相思之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有情归有情,主人是不是可以为了美人抛下江山,他现在也不敢妄下断言。
“孤要烟儿!一定!”很快的,叶凛天就给了他答案。
看来主人的心已经彻底倒向了美人。只不过,若想要那个女子,何至于一定要与圣龙刀兵相见呢,主人手中明明就有更好的筹码,朝颜有些不解,问道:“只要萧彻身份败露,公主迟早会回到主人身边的!不过,微儿去了这么久,怎么公主那里却没有任何异动?”
“微儿虽说是江心阁的人,但是从小是在宫中养大的,除了你和你手下那几个,她从没见过江心阁任何人,也从来不知道江心阁的萧彻就是公主身边的那个萧彻。只不过就算她认识那人,我也不打算让微儿出手,孤要让烟儿自己,真真切切的看到萧彻的真面目。”
又是这个势在必得的眼神,每当主人出现这个神情,朝颜就知道,这件事,必成!主人从来不会让等待、期盼落空!
若说东凌人的新年是在战场上度过的,那么圣龙的新年则是在国丧重孝下度过!非但百官无一开宴,就连普通农家也一应素朴。
开年之后,圣龙朝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将太后秋梦歌与先王合葬于皇陵!这一日,满朝文武,洛氏皇族,无一例外,浑身缟素,神情哀戚,来送这位权倾一时,德高望重的太后最后一程!
灵烟一直浑浑噩噩,随着众人来来去去。丧礼由洛旭扬亲自督管,倒是极为哀荣。一应物事,用具全都是天寿宫中太后日常的那些金银器皿,参与葬礼的丫头、内侍也全都是太后生前用惯了的那些人。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沿锦川城绕城一周,百姓也都身着素衣跪于长街两侧,目送太后棺木出城,整个锦川城都弥漫着人们哀戚,悲痛的啜泣声。
一连串冗长,繁琐的仪式之后,太后终于风光下葬!
可是哀伤却远没有结束。洛绍扬搀扶着虚弱的灵烟回到渟鹤楼,这些日子灵烟的身子也总是反反复复,让人操心:“二哥先回去吧,嫂嫂身子不便,更需要你照顾。”这些日子越发懒了,连说话也是恹恹的。
“不忙,待我先为你把脉。”
“无妨,我只是累了,好好歇息几日便可无碍。国事操劳,二哥也不可冷落了嫂子,近来,我看她似乎也憔悴了许多。”
微儿进来奉茶,恰巧听到此句,一时竟有些怔愣。灵烟微微一咳,她才猛然惊醒,也不知适才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双颊绯红,一溜小跑没了人影。
洛绍扬失笑:“你这里还是这样没规矩。”定定神,看灵烟疲倦的神色,又道:“也罢,今日你也累了,明日吧,明日二哥再来为你诊脉,你先歇息吧。”
洛绍扬才走,丫头们就进来伺候晚膳,伺候梳洗。待房中静匿一片,左右无人,她才唤过掩月,避过众人来到烟波亭,悄声吩咐:“自今日起,我要你要日日跟着二哥,留意他身边的人,暗中保护他。”
“莫非,有人想伤害二殿下,公主说来,我去查清楚。”这件事难就难在无法宣之于口,无法提前防范,她只能牢牢看住二哥,保护二哥,以免他才大遭嫉,被人陷害。可是这些事,纵然亲如掩月,她也无法启口。总不能说是大哥想害二哥!
“没什么,只是做了不好的梦罢了。不过切记,这件事不可说与第三个人知道,没有例外,记住吗?”
掩月虽然对她的忧虑似懂非懂,但是这最后一句她听懂了。她自小跟着主子,主子会这样说就表示事关重大,她必须谨慎。重重的点头,只要是主子的吩咐她都会全力以赴,更不消说,此次要保护的人还是温和良善的二殿下,她一定会尽力而为,不让二殿下受到丝毫伤害,不让主子失望。
不过短短月余,对于涧海局势,洛旭扬就充满了无力感。木连被强行攻占,南越被屠城,陇溪也已经隶属东凌。他先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竟于一夕之间化为乌有!更可恨的是,造成眼前局面的恰恰就是他自己。
若不是他打开了东凌的南大门,叶凛天岂能一鼓作气,在月余之间尽挽颓势。反观自己这里竟毫无进展,灵烟还是那卑鄙之人的娇弱贤妻,两人虽貌合神离但仍旧出双入对。虽然自己为了她,不惜与王后反目,不惜与群臣敌对,干冒失去一切的风险换她回家,然而她心中,最为信任的最为仰赖的却仍然是洛绍扬。
他恨,恨洛绍扬,恨萧彻,可是更恨他自己。为什么始终无法得到她那般一心相对,哪怕是作为哥哥。就像宿命一般,他得到了王位,得到了权势,却无法得到他最心爱的人的哪怕半分关怀。
他不甘心,他当然不甘心,他怎能甘心?灵烟是他的,从来都是他的,若不是母后从中作梗,父王早就让他们定下终身!所以他恨母后,恨那个永远防备自己,窥视自己,排斥自己的母亲。可是他更恨眼下这漫漫长夜,更恨自己度过的每一个以及日后即将度过的每一个夜晚!他厌恶在这样无望的等待中慢慢老去!
母后入殓之后,洛绍扬明显忙了很多。每日里要在朝中处理那些数不完的所谓政务。午后还要到正扬宫协助大哥。别说去看灵烟,就是他那身怀六甲的娇妻凤流音,他也许久没有一句完整的话了。其实大哥交给他的那些都只是鸡毛蒜皮罢了,但是他不能太快,他要做出一副无力应对的样子来,他要逼大哥将他从这右相的位子上赶下来。
突然之间,一只黑鹰扑棱着大而有力的翅膀,飞进大殿,而且径直落在了大哥的书案上。而他却偏偏看到了那鹰腿上的,小小锦帛。
他还是太过年轻,太过冲动,太过好奇!之后,他也曾无数次的幻想过若是没有碰过那黑鹰,没有碰过那锦帛,一切是否会有不同?
然而鬼使神差的,他到底拿下了那锦帛,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任务达成,梦还乡”。他不知道这黑鹰从何而来,欲往何处,但是顷刻间,他脑中出现的却是一个可怕的想法。因为太过吃惊,他很快否定了自己,匆匆将那锦帛按原样缠好,并将自己伪装成熟睡的模样,可是那可怕的想法却始终挥之不去。
洛旭扬刚从千机楼回来,一眼看到黑鹰,也是一惊。再看旁边,尉庭竟也不在殿内,而一旁矮几之上,洛绍扬一动不动的趴着竟在熟睡!他放轻脚步,缓缓靠近,三指成爪,力道狠辣挟着劲风袭向洛绍扬头顶!然而洛绍扬竟像浑然没有觉察到似的,动也未动。
身后脚步声响起,是尉庭。他挥起一掌,正落在尉庭脸上。
看到殿内情形,尉庭也大惊失色,暗想,挨了这一巴掌倒也不亏。洛旭扬一手抓过黑鹰,双眼一撇,尉庭忙跟在身后步出殿外。走出几步,忙跪下请罪:“主子,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大意了。适才只顾听乘风他们汇报萧彻的事,竟忘记了绍扬君还在殿内,险些铸成大错,请主子责罚。”
“看来你也觉得二弟并不知情。不过寡人适才试探过了,二弟倒的确不像知情。许是前些日子太累,这些日子又太忙,没得空闲,好好休息。他性子一向谨慎,即便看到了想必也会视而不见的。这次寡人不罚你,若再有下次,你便自行了断罢!”
接过主子递过来的黑鹰,他连忙取下锦帛,呈给主子。洛旭扬只轻轻一扫,便大笑起来:“我圣龙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哼!”
看似随手一扬,那锦帛却已成碎片,纷扬而落。站在院中,他阴郁的眼神又看向了殿内那个好似睡的香沉的二弟。虽然表面上他好像是已经排除了他知情的可能性,但是,对于这个令他也畏惧三分的二弟来说,今日的一切未免巧合的过于人为了!他不相信洛绍扬一个习武之人,竟对迎面而来的杀意毫无警惕,更不相信,一向谨慎的他竟然会在正扬宫大殿之上睡的如此香沉!
洛绍扬直到天黑才起身,匆匆告罪,又被洛旭扬旁敲侧击,不露声色的试探了一番。待走出宫门,他才惊觉自己竟连中衣都已湿透!
他不敢去想自己脑中一直飞转着的念头,可是看大哥紧张的程度,试探他的程度,他几乎却已经确认了那个可怕的念头。莫非大哥才是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