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快快请起。二哥之于五儿,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人!如若不是二哥,灵烟绝计也活不到今日。我与二哥的情谊嫂嫂又岂会不知,为了二哥五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嫂嫂若是这样不是要折煞五儿了嘛!”慌忙着搀起凤流音有些笨重的身子,更加放柔了声调:“嫂嫂只管放宽心,天大的事都有五儿担着。只是有一条,嫂嫂必须养好身体,为二哥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凤流音双手轻抚着隆起的肚腹,脸上却没有以往见惯的温柔:“我会的,这是夫君仅有的血脉,即便拼出命去,我也一定要保住他!”
这不是灵烟所熟悉的凤流音,那个温柔的甚至有些柔弱的左相之女。眼前的这个女子坚强、果断、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为了枉死的夫君,为了未降生孩子,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场面体统,行事作风,处处带着当家主母的风范。
灵烟知道她可以放心了,起码她不会寻死觅活,寂若死灰!
“五儿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事要问。依嫂嫂所见,二哥这些日子可有异常?”
“大概是十几日之前,有一日晚归,神情还有些恍惚。自那日之后,好像便再无一日得以安枕,日日都被噩梦缠绕。我问过他多次,他总推说是朝中政务繁杂所致,可是,以夫君心智到底是何种政务竟会让他忧心至此?我本打算,这几日就过去找你……我知道,有些事他总不能对我说,可是对你,想必他会放开心怀!却没想到……是我的错!”
如此看来,二哥当真是发现了什么,应该还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十几日了,从二哥发现这件事至今,已经十几日了。可是掩月日常来回报,却从提起过任何异常情况,二哥身边也没有出现陌生人的痕迹。那么,二哥是在哪发现的此事?到底对方是什么人竟能让身份贵重的二哥也有所忌惮?
略劝了嫂嫂几句,灵烟就借故托词而去。刚到门边却突然对着门房问道:“常跟二爷的小厮怎么不见,去唤他来,本宫有几句话要问。”
那小厮唤作棋风,从小是跟着二哥一起长起来的,跟了二哥多年,伶俐可信!眼下,能指望的怕是也只有他了。
“奴才见过公主。奴才斗胆请公主节哀,公主不知道,主子这一向忙的很,却总还惦记着没能亲自去为公主诊脉。若是主子在天有灵,肯定更不愿见公主如此憔悴!”
面上一缓,不愧是二哥调教出来的,果然伶俐。灵烟招了招手,棋风四下里偷偷一望,悄悄跟着她,便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微儿心知她必然有事要问,便在车旁把风。
马车上,灵烟看了一眼略显局促的棋风,明知故问:“常日里,都是你陪着二哥的!”
这本不是什么问题,却被灵烟飘忽的语气说出了一丝怪异。棋风重重点头:“是,自打进府,一向都是我随行伺候主子。”
“方才本宫听你说,二哥最近忙的很,那你倒说说,二哥最近都忙着什么?”
“近几日,朝上事忙,每日散朝,大王总还要留下主子议政。每日奴才都是天没亮就陪主子进宫,直到黄昏时分才放出来呢。”
灵烟眼神一变,口气也凌厉起来:“朝上事忙?据本宫所知可不是这样。这些都是你猜的吧?是不是你每日里插科打诨,时不时还要躲在哪个旮旯里赌上两把,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主子有没有出来过,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奴才不敢!奴才十三岁当差,至今从未出过岔子。主子虽然性情温和,眼里却容不下半点瑕疵,这些公主想必更是清楚。奴才与主子也算是一同长大,奴才若是那偷奸耍滑之人,主子又岂会一直将奴才带在身边!”她这一番试探,倒把一个好好的俊俏小子急的两眼发红。
眼看眼泪片刻便要落下,灵烟赶紧安抚道:“好了,是本宫不该怀疑你。你的事,二哥也时常跟本宫提起,本宫就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人,不枉二哥信你一场。不过你能确定,二哥除了宫里再没去过别的地方,再没见过其他人?”
“是,奴才敢肯定。奴才私下里也问过主子,主子也说是朝中事忙。”
“持续了多久?”看他好像不甚明了的样子,忙又问:“本宫是问你,二哥如此忙碌,持续了多久?”
“从公主回来之后就一直很忙,不过……年后,办完太后的葬礼大典之后就更忙了,留在宫中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长了。”
“那依你看二哥可有何异常?就是有什么地方与平常不一样?”
低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棋风猛抬头,圆瞪着眼睛沉声道:“主子最近的情绪非常不好,大多时候不愿意说话,还总是一副心事重重,最近这些天好像还有些担惊受怕的样子。”
“担惊受怕,二哥吗?有多久?”
“总有十几日了,而且好像越来越严重似的。主子出事的前一天,说什么也不让奴才跟着,还大声骂了奴才,那是奴才入府以来,主子唯一一次发脾气,所以奴才记得非常清楚。”
“如此说来,你并不知道二哥出事那天的行程?”
“那天奴才是没跟着,不过奴才也敢肯定,主子一定是从宫里出来便直接遇害的。”
他的斩钉截铁,灵烟并不相信。若是那天二哥去见了什么人,又不许他跟着,唯一的知情人掩月也已经横遭不测,那二哥那天到底是去了哪里,见过何人?只要查清二哥最后的去向,一定可以将那作恶多端之人连根拔去。
“是真的。公主莫非忘了,主子是从来不会穿着朝服去见其他人的!每日,都会命奴才备下一套常服,那日主子遇害,奴才就发现,那包袱还在,包袱里的衣服也还好好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果然是关心则乱,天大的破绽就在眼前,自己竟然视而不见!是当真忽略了,还是根本打从心里排斥这种可能?她太清楚这些意味着什么,若他的想法是对的,那么放眼整个圣龙,能让二哥感到担惊受怕,还要将自己的发现瞒着所有人的人是谁?能是谁?若是二哥一直隐藏的,畏惧的,不能告诉他人的那个人,出自宫中……?
她不敢再往下想,母亲临终的那句话却阴森的在耳边响起!渐渐的母亲的脸和二哥忧虑的神情合在了一起。母亲虽然一介女流,但实际掌管圣龙朝政多年,他们同事母亲的子女,若不是有了疑心甚至是证据,母亲为何会在临终之际对她说出那番话?
二哥虽然闲云野鹤,但在朝中也颇有声望,又是正统皇族,放眼整个圣龙,又有谁能让他忌惮三分?可是那字迹,那句梦还乡,又是何意?可以肯定这个人确实存在,而且地位肯定超乎她的想象。只是眼下,她不敢断言,这个人与“他”究竟有没有关系?如果有,这个关系会有多深?这个人是谁?
谁能让她一向机敏睿智的二哥,担惊受怕还束手无策?这个人是谁?其实答案呼之欲出!
可是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至少在没有更确切的证据之前,不要去想:“棋风,你很尽责,二哥的英灵也会看见的。你先回去,好好照顾家里,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来找我便是。”
久久无言,灵烟有些乱了,一时之间太多的情绪冲击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蓦然,她竟有些怀念那个厚实温暖的怀抱,那张霸道邪魅,永远胜券在握的,叶凛天的脸!
是啊,若是有他在,想必不会如此难熬!可是,是自己不要他的,不是吗?是自己选择回来的,不是吗?是自己以为不会想念的……不是吗?泪水缓缓滑落,她弄不清自己的心,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样?为何东凌的数月光景,竟然改变了自己的眷恋?
如今,面对萧彻的欲言又止,脉脉温情,她根本无法再理直气壮的接受。她……背叛了她的夫君,背叛了他的信任,背叛了他的一往情深!可是她怎能辜负他!当初是自己迷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是自己千方百计的接近他,逼着他娶了自己的。如今既然已经决意回到他身边,实在不该另有杂念,他们是夫妻,是要相扶相携一生的两个人。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眼下,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回到渟鹤楼,枯坐在掩月的灵堂里,没了离疆、断鸿,没了掩月,没了三哥和二哥,陪伴她的只剩下穿堂而过的风声,和一个微儿。她只能靠自己!
“微儿,你武艺高强,替我办件事可好?”
“请公主吩咐!”
“自今日起,盯住睿达楼,注意那些与外界有过多不明关系的仆从,和经常出入那里的人。这段时间,尤其要注意宫里派来的人。还有,要暗中保护二嫂,保护她和她腹中胎儿的安全,那是二哥仅有的,唯一的血脉!我已经失去了二哥,此番,一定要守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