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绍祥本来甚少大哭,尤其不怕生人,整个上仪殿的人都可以抱着他玩闹,此时他却哭声凄厉,一刻不停。洛灵烟心慌意乱的猜测此人必定不是上仪殿的下人,必然不是她身边的熟人!这个胆敢潜入后宫,袭击她的人,必定另有所图!
可恨她如今这副残躯,动也难动。好容易挣扎着下了床,却也只能趴坐在地,难以站起。只是很快的,她面前就出现了另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灵烟强自镇定,却还是难以抑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到底是谁?你冒险潜入后宫绝不是为了抢夺一个婴儿吧,你若不说出条件,我又怎能答应呢?”
“不愧是灵烟公主,到了这步田地,竟还能如此镇定的与我讨价还价!”
他刚一开口,灵烟就认出了他的声音。此刻更是恨透了自己,她恨自己,今日在朝上为何要替这个卑鄙小人开脱。事已至此,他想必是知道自己大事难成,所以更加孤注一掷,想用绍祥来换她的兵符。可是若将兵符交出,绍祥这个唯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洛家子孙,必然也活不成!不能乱,不能乱,越是此时越要稳住!她是绍祥唯一的希望,绍祥也是她唯一的牵挂,她不能让二哥失去唯一的骨肉!不能辜负二嫂临终所托!更不能让圣龙王室失去这个继承人!想办法,快想办法……!
“我知道你机智过人,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此时此刻你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脱身?”
脱身!脱身!对,拖!适才听敏姜说微儿出门办事去了,想必一定是去城外找叶凛天了,若能拖到他们回来,微儿就一定能救下绍祥!对,还有敏姜,若能拖到她来,以她的聪明一定懂得去找救兵,一定会!眼下,只要拖住他就好,!
“贺将军不会是为了试探我才来的吧!”
“公主聪慧过人,又怎么会猜不出我的目的呢?我知道公主在想什么,公主想拖到有人来救是吗,那便看看洛绍祥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好了!”
“如今他可是你手中唯一的筹码,你对他,可得比自己的亲爹更亲才行。而我也只是心疼他哭坏了嗓子,可不是怕你会伤着他!还有我虽然是有几分小聪明,只是到底不如街上那些,能知生前身后事的半仙,既然你不愿拖下去,何不明明白白说出你想要什么。”
贺千羽脸色铁青,一张俊秀的脸硬生生的被欲望撕扯的面目全非。他将脸凑近洛灵烟那张美若天仙的脸,深深嗅着她发肤间的芳香。狰狞的面容下是一张寂寞的眼睛:“不必逞口舌之快,我贺千羽这辈子还从未见过我的亲爹呢,你尽管骂吧,我不在乎。至于说我想要的嘛,其实你早就猜到了,我也不妨直言,我想要的,就是你手中的兵符!”
“原来一直是我高估了贺将军,我原以为你想要的是整个圣龙天朝,到头来你要的不过只是兵符而已!难道你以为有了兵符,便能像三哥一样调兵遣将,让无数人为你冲锋陷阵?还是说你以为,我们之所以能逼宫夺权,就是仗着兵符而已?看来你虽然身在军中多年,却根本不明白兵符的意义所在。不过今日不妨告诉你,兵符只能代表你有调兵的权利,却并不意味着你能真正的调动兵马!”
“我看不懂的人是你,权利就是一切!而我想要世间的一切!”贺千羽猛然站起,嚣张的将拼命挣扎的小小身体高举过头:“立刻将兵符交出来,不然我立刻将他摔死在你面前!”
天色渐暗,已经乔装改扮过的叶凛天终于可以偷偷溜进上仪殿。才走到院中,就听到屋内绍祥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声。“莫非烟儿有什么不好?微儿也不在,难道……?”他能想到的只是灵烟冰冷的身体,和那双永远阖上的双眼。
不行!他们还没有见过最后一面!还没有真正道别!也还没有对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不行,他们之间还有太多的遗憾,误会,她不能就这么撇下他,她怎能如此狠心!三两步踏上青石台阶,却听到屋内除了孩子的哭声还有灵烟说话的声音。正自疑惑间,背后却被人轻拍了一下。一回头,竟是个从未谋面的美丽女子。
那女子以食指挡唇,摆出一个安静的姿势,然后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叶凛天以指轻戳窗棂之上的轻纱,细细观察房内动静。灵烟趴坐在地正面对着他,她的身前,一人正侧首而立,高高举起的双臂正托着那个不停挣扎着的洛绍祥。
这情形再熟悉不过了,肯定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不轨之徒以洛绍祥的性命威逼烟儿,而他的烟儿正投鼠忌器,与之周旋。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那么金贵的烟儿此刻竟然趴卧在地,脸上写满恐惧,叶凛天的心简直要烧出火来。拔出腰间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破窗而入。
贺千羽本没有丝毫防备,来人武功又高出他许多,几乎没有回手的余地,登时受制。一手抱着洛绍祥,叶凛天看也未看,瞬间便挑断了他的手脚筋脉。
“杀了他,砍下他的头!”洛灵烟匍匐在地,阴狠的语气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一般。
然而叶凛天毫不犹豫,手起剑落,贺千羽的头颅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将身一转,单手不费吹灰之力扶起灵烟,轻柔的放在了床上。将怀中大哭不止的洛绍祥放入她的怀里,却又不顾她剧烈的挣扎,将两个颤抖的身体一并纳入了自己温暖的怀抱:“别怕别怕,是我,我来了,你放心,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是叶凛天!是他的声音,是他的味道!是他的怀抱!放下一切防备,灵烟将头狠狠的埋进了他宽大的怀里,痛苦失声!她方才真正体会到了恐惧的滋味,若是叶凛天没能及时赶到,若是自己没能稳住那个已经濒临疯狂的贺千羽?!她不敢再往下想,抱着小绍祥的手臂却愈发收紧。
怔愣一旁的敏姜,敏锐的感觉到灵烟是认识这个侍卫的,他们之间的感觉完全不像陌生人,而像……情人!自以为发现惊天秘密的敏姜,识相的悄悄离去。
房中只剩下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一家三口”。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是静静的坐着。
真的好久了,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她发间的清香。双手轻轻的拂过她柔软的只垂到腰间的发丝,莫名竟感到鼻尖一阵酸涩,眼泪几乎就要落下。他轻轻的头稍稍扬起,等待这股来势汹汹的泪意,赶快离开。
不管明日如何,起码今天灵烟又在他的怀里了。在自己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之后,他其实并不奢望烟儿能原谅自己,并且能重新接受自己。现在的他,已经不求其他,他只想在烟儿有生之年,好好地守着她,等着她,爱着她!
不管洛靖扬到底能不能找到烟儿的师父,他都不在意。生,他会陪她一起生!死,他也陪她一起去!总之无论明日如何,不论生死阴阳,他都要陪着烟儿,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在他的怀里,灵烟感到了久违的温暖。本以为,自她断发断情的那一日起,自己这个人便已经是名存实亡了。世间种种阴晴,历历情缘于她都再无干系。即便是天塌地陷,都不能让她胸膛中的这颗心,再次跳动,都无法让她再次体会世间七情六欲!
可是,方才并没有什么天塌地陷,可是她仍然感受到了彻骨的恐惧!而这一刻,她又体会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然而,她还能再相信吗?还要再一次赌上自己的所有吗?
尽管心中已然走遍万水千山,可是他们却仍然只是静静的坐着,不动不说话,像是都怕惊醒一场美梦!直到绍祥哭声渐弱,灵烟才终于觉出不妥来。疑问一旦回来,柔情顿时无影无踪,顷刻间仿佛就连身体也变得冰冷,声音也变得坚硬:“怎么只有你自己,微儿呢?”
叶凛天有些不明所以,微儿不是应该在她身边吗,怎么问起他来了:“我没见过微儿,只有我自己。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到了院子里,才发现不对劲。”
“你没见过微儿?”看来果然有蹊跷,灵烟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那你是怎么进宫来的?何时来的?所为何事?”
看,他就怕烟儿这样。她的脸色已经成了青白,身子已经瘦得不盈一握,不全心调养,却还总是为圣龙担忧。这样的洛灵烟实在让人……心疼!微微一笑,叶凛天从怀中掏出那块雕着四爪飞龙的金牌放在了她的掌心,放柔了声音解释道:“前日我见过你的三哥,洛将军。是他亲自将这块金牌给了我,让我潜进宫里保护你。”
“他还说了什么?”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那腰牌上的龙纹,灵烟的思绪仿佛也已经飞走。
“说我是个愚蠢的男人,早已经得到了你的心,却还在拼命强求!说我是天下头一号大傻瓜!最后还对我说起圣龙神碑的真正作用。”
灵烟并不理会他话中认错和讨好的意味,只是浑浑噩噩的问了句:“你可知这腰牌的意义?”
“这是你们圣龙皇族所佩戴的腰牌,洛将军说,有了它我便可以轻轻松松出入王宫!”偷偷看了一眼身边人的脸色,那分明就是话里有话的意思。再看那块腰牌上的飞龙,叶凛天也不禁有些好奇了:“这个腰牌莫非还有特别的意思?”
“你娶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