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束缚之绊

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大片，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犹如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半晌，她突然潸然落泪“师父，我梦到了一个孩子……他和我一样，被利刃贯穿了心脉……”
“傻瓜，若是真的如你所言，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舒洄轻声回答，五官如雕刻般完美的脸上表情明灭不定。
细心将她从一个金钗之年的女童抚养成一个芳华正茂的亭亭少女，然而她就像天生带着戒惧和疏离一般，从不在人前流露出她的所有情绪，也很少主动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卸去防备后所流露出的不安和无助，然而面对这样的她他却不晓得要如何去安抚才能让她觉得安心。
“可是你听……”浑然忘记擦掉脸上的泪水，满脸悲戚无助的少女怔怔的侧头，望向远方，冰凉的纤指触碰到唇边，微微作出一个噤声的姿势，倾听，“师父……你听，在天际的那一边，远去的雨幕和雷声之中就有他的呼喊啊……你听见了吗？”
舒洄垂下眼睑，默不作声的摇头。须臾，再一次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轻轻拭去，似乎带着怜惜般的喟叹，他极轻的开口，“为师并未在方才的雨幕之中听到有人呼喊……你所说的那个孩子还有这一切也许只是源于一场梦罢了。你当时的伤虽然严重，且让你失掉了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但却并非是利刃贯穿心脉而成。”言语至此，他微微蹙眉，似乎回忆起什么不愿回想的事情来。
白夏闻言眸中的神色稍缓，苍白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兀自忘神的喃喃“真的么……”
“嗯。”在她低下头之际，舒洄微皱着眉暗自打量着她眉宇之间那道迅速隐去的泛着金色光芒的诡异符文。眼中神色一凛，心下暗忖“越来越弱了呢……”
…………
山谷的天气当真多变，刚刚还下着雨的夜空转眼便又是月明星稀。清冷的夜风拂过，高高的占星台上，白夏正一脸沉默的抬头注视着遥远的星空，背后有淡淡的声音传来“怎么不多睡会儿，这才刚过了子时……”
“弟子睡不着……”沉默良久，白夏转过头，看着身后同样在夜风中伫立的人，半晌，她轻轻朝那人询问道“师父，星象乱了？”
身后的人不作答，云淡风轻的脸上依旧是如水般的平静，似是一切早在预料当中，许久，才淡淡的说道“不……在很久之前，它的确是被一个很强的人打乱过，可现在它要开始回归正位了。”顿了顿，又叹道“我原以为还有一段时日，不想竟来的这样快……小夏，你想离开这里么？”
白夏想了想，目光望向远处翻滚着的被暗夜晕染成黑色的云海，“师父，我一直觉得，在这千山之外，有我牵挂的人和一些事，我很想去看看……”
“是么……小夏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听到那样的话，舒洄侧头，从夜空落下的淡淡星光洒在他的侧脸上，看起来神秘而莫测。
“我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我好像失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想把它找回来……”温润的嗓音里多了一抹惘然和空洞，白夏的目光落得很远，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想去便去吧……小夏，你也该离开这里了。”舒洄的笑容有些牵强，“星象已定，纵然有心，为师也无力更改。你必须去见该见的人，经历该经历的事……不过只要最后你能回来，怎样都是可以的。”
“师父在担心弟子不能回来吗？徒儿答应师父，等知道过往真相之后就回来，不会留在凡世太久。”白夏看着那一袭仙姿卓然却透着苍凉萧索的背影，不禁淡淡开口。
“小夏真是笨，为师说的回来，并不是指这里，只是你离家太久了，忘记了它的样子。”舒洄看着九天之上的苍穹，淡淡的笑，“不过现在，为师也回不去了。因为散失的力量找不回来了，所以小夏只能自己来。”
白夏茫然的点头，并不问为什么，从很久之前开始，她就一直处在深深地困惑和迷惘中，每逢下雨的夜晚，她总会重复做一个个冗长而又恐怖的梦，就像在脑海中放映着她曾经过往的细碎片段，梦里的她一直在跑，周围叫嚣声一片，然后她看到很多血迹，很多人的脸……她总是一身冷汗的惊醒，一次又一次，沉重压抑的梦魇灵蛇般的束缚着她，紧紧纠缠着，让她六年来一直喘不过气，她不知道自己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但绝对不像舒洄说的那样简单。
很多次去占星台试图窥破她白纸一般空白的记忆，却都无果。不过习惯使然，她仍是常常在无法安睡的夜晚来这里观星，她记得曾经问过舒洄“师父，天上的星盘都是神在操纵吗？”
舒洄当时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开口，“小夏，这世上已经……没有神了。”言语间，眸中竟似有积淀千百年的落寞。她除了奇怪，却也习惯不再多问，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她想。
次日临走的时候，她把小灰放在了她的肩上，耳边是舒洄的嘱咐“带着小灰，虽然平时玩闹了些，灵力确是不错的，必要时会帮到你。”白夏微微有些惊讶，大概她并不觉得这只只会偷东西耍无赖的小妖兽能帮上什么忙，不过既然舒洄说了，她便带着吧。
转身离开的时候，舒洄的声音又淡淡传了来“小夏，不管什么时候，为师都希望你能记得，不是所有的失去都有办法挽回，当你没有办法挽回的时候，就回来吧。”
她回头，第一次露出孩子般温和而诚挚的笑“当然，我就只有师父啊。”
那样的语气和话语，即使在很多年之后，舒洄回想起来，也依然觉得就是这样一句温暖的话救赎了在孤单和内疚中行走多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