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苏且的妥协

然而听得从洪荒便留存至今的亡灵使那般正经的说辞，苏且却只是笑，面带嘲讽，下了床榻“北陌现在应该已经回城了罢？”
忘川闻言侧头看了看外殿的方向，喃喃，“大概已经到殿外了……”
“很好……让我来看看你说的那位天道衍生者到底有多少分量吧。”唇角的嘲讽笑意逐渐加深，苏且随意的拢了拢外袍，便向外殿的方向走去，几步之间，人已落座在无音殿外殿的玄冰王座上。
——从落云崖底一路回来，北陌不止一次的猜测此次所遇之人的来路和身份，然而却是毫无头绪。
站在无音殿殿外半晌，看着天际落下的黯淡星光微微叹了声气，北陌却不知道已经有人在殿内等他多时。小心的穿过殿内四周布施的幻星阵，在这如银河般璀璨寒冷的殿中央，北陌将将抬头，便看见了一直在等他的苏且。
苏且的表情是奇异而莫测的，甚至没有容他行礼，便唤他上前。
脚下不由加快了步子，北陌行至在玄冰打造的清冷阶梯下，想了想，还是微微躬身见了一个礼。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苏且没有多话，淡淡吩咐，直入正题，幽深冰蓝的瞳孔已然悄悄变色。
“是。”几乎是毫无意识的，北陌抬起头，对上那样一双诡谲而神秘的双眸，凝视。
然而那样倾世魅惑的眸里，浅浅的冰蓝却逐渐变为浓到化不开的深蓝，锐利冰冷的目光仿佛穿过了下方之人的双目，看到了一切。
幽深看不到底的瞳孔无声的散发着惑人的力量，然而唇角嘲讽的意味却是蓦地消失——苏且慢慢不笑了，收起探寻的目光，他微微向后靠去，闭了闭双眼，没有说话。
“苏皇大人？”忘川在一旁淡淡唤了一声，询问般的目光探了过去，却许久不见任何回应。
“看来天意如此。”半晌，苏且开口，倚在玄冰座上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几时是个顺应天命的人呢？从来都不是吧？
北陌好长时间方回过神，却不明白苏且话里的意思“那么，那个女人……”
没有理会他的话，苍白着脸，苏且站起身，向内殿的方向走了过去，披散着的冰蓝色长发飘飞之间，苏且已不见了踪影，只是消失之前，一道极轻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不必再动她了。”
——仿佛连忘川也惊异于那样的决定，没有在同一时间跟了过去，而是怔在那里——他想他大概可以猜到，苏且难得妥协一次，却并不是因为凭空出现的天道衍生者，而是妥协于另一个自己——来自于身体里的另外一半不属于他的灵魂。
苏且默不作声的向前走着，唇角抿成一线，毫无波澜的眼里现出了可怕的阴枭杀气——多么可笑，在冰封池的寒冰封印之下度过了十五年，虚无落寂的空白记忆第一次被填满之时，装的却是别人的喜怒哀乐，偏偏他无法抛弃，唯有隐忍接受。而当身体终于获得自由，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想要试图继续摆布他么？
没有办法压制住这具身体里的情感波动还有那来自于另一半灵魂里的疯狂喧嚣，他却也断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属于自己的这一半灵魂也一点点陷落。
洛北辰，果然只有亲手杀了你才能得以解脱，让这些妄图支配我的东西统统归于死寂么？
年轻的亡灵使却是看着苏且消失的背影，微微叹气，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女子的出现才唤醒了那个人的灵魂情感，故而影响到了苏且么？……忘川的神色不免渐渐忧虑起来，因曾经不止一次的发现苏且近乎玉石俱焚的疯狂煅烧自己的灵魂，果然他是极厌恶被那些虚无的东西所摆布的吧？
“……”似乎没有想到会如此侥幸没被责罚，一旁躬身站着的北陌抬头，微微有些错愕。
忘川回神，见此接过话，淡淡道：“苏皇大人身体不适，北陌护殿使还是先行离开吧。”
很快反应过来，虽是心有疑虑，北陌却没有多问，只微微朝忘川点点头，道：“如此，北陌先退下了。”
……
从崖顶上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早已过了申时，众人皆是饥肠辘辘，却没心情先去吃东西。
风间笑早已沉沉的昏睡过去，脸色呈现出奇异的嫣红，依稀还带着淡淡的桃花色。
白泽抱着风间笑，由小絮两人领着先去了前一日白夏落脚的客栈歇息。
小絮一路上不断吸着鼻子，双眼都快肿成两颗核桃大小，嘴里也断断续续直嘟囔，“我以后再也不会乱丢东西了……风间姐姐你可千万别死啊……我这辈子做过最坏的事情也只是偷人家东西，可从来都没杀过人的——哇……”似是越讲越伤心，小絮忍不住坐在客栈里的古朴方桌前嚎啕大哭起来，引得客栈里一众食客不断侧目。
小二面露难色的跑了过来，陪着笑对抱着风间笑的白泽道：“这位公子……这位姑娘看起来好像病的不轻，还是赶紧送到医馆的好，我们这小店小户，若是有人死在这里，这生意以后只怕就没法做了……”
白泽闻言不动声色的放下风间笑，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伸出手掌，一锭黄金便坦露在众人的目光下，声音清冷，“若是不行的话，我们就换别家。”
察觉到客栈里侧的布帘内那道灼灼的目光，不等那人出来，白泽便淡淡笑了笑，开口，“掌柜的以为如何？”
话刚脱口，立刻便有一位满脸堆满肥肉的中年男子应声从布帘内快步走了出来，因为步伐极快，震得脸上的肉一跳一跳的。
掌柜的赔了声笑，搓了搓手，道：“五湖四海的，谁没个难处？这位姑娘病的虽重，却也不像个福薄的人，再说现在的情况，出去找别家的客栈也难免耽误这位姑娘的病情，公子和几位不如就在小店将就着好生歇息，我待会再让小二去替这位姑娘请一位我们这里最好的大夫来瞧瞧……公子觉得怎样？”
“掌柜有心了，大夫不用请，准备几间清净的厢房就好。”白泽语速加快，言毕便将那锭金子放到掌柜的手里，由小二领着便要上楼。
太阳此刻已经完全下山，只剩天际那一点被晕染成淡金色的光影，天幕逐渐暗了下来，不多时，便有淡淡的一轮弯月挂了上去。
东边阁楼上的最里侧厢房里，小絮和白夏坐在一边，俱是一片安静，小灰也是难得的抓了抓肥嘟嘟的脸，没有出声。
白泽闭着眼，单手点在风间笑的前额上，一圈一圈的粉色光晕便如波纹般自风间笑额上传了出来。
许久，白泽终于睁开眼，收回点在风间笑额上的手。
“怎么样？”小絮急急的问，目光有些迫切。
白泽的手此刻隐隐有消失的迹象，周身也逐渐虚无起来，微微吐出一口气，他淡淡道：“这个是桃顔杀……还好。”
“那又是什么？”这次问的却是白夏——然而猛然发现他周身变得有些虚幻，愣了一下，白夏惊道：“你身上……”
“我不能出现太久……你们记好，我只能说一遍。”白泽急速开口，语气认真起来，“桃顔杀是幻界桃花谷的成名暗杀技，它的最高境界是‘桃花葬’。”顿了顿，白泽身上的衣袍连同四肢已经到了透明的边缘，于是不由再次加快语速，“从风间姑娘身上的伤来看，伤她的人已经到了可以施展桃花葬的境界，却不知为何只是用了桃顔杀。和桃花葬不同，被桃顔杀伤到的人可以活三日，三日里若你们可以赶到就近的十二神将所在的地界，大概是百吴郡吧……以风间姑娘继承人的身份，守着百吴郡的慕容家主定会出手相助，到时桃花谷必会看在十二神将的面子上送去解药，但若超过三日……必死。”
小絮闻言急得直跳脚，“十二神将里离我们这里最近的虽是慕容家，却也还要两三日的路程，我们还不赶紧出发。”
白泽点头，人已经快要消失，“你们动作要快……”
小絮一见他这个样子，却似没了依靠般，有些慌神，“你、你什么时候还会再出现？”
“等你有危险的时候……”言语间，人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一道空寂的声音淡淡的，消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