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东宫大难

出了古井，地藏菩萨笑眯眯的站在外面等着我们，我想他是什么都知道的，因为他准备了三份礼物递过来：“魔王难得来一次，这玄冥茶拿回去慢慢喝。”
“青煌殿下难得来一次，这金花丸拿回去孝敬令堂，可以延年益寿助长修为。”
“小朋友你难得来一次，这轮回糕拿回去孝敬令师……”我感动得接过来，心想地藏菩萨果然是个慈祥的老人，不但洞察一切，做事还如此面面俱到，连白镜的礼物都带上了，带着礼物回去，估计我在白镜面前也会比较好说话：“多谢……”
“顺便提醒令师，再不把借阅的卷宗归还，就准备地狱轮回吧。”菩萨依旧笑着，我后半句感激涕零的话彻底咽回去，一阵地狱阴风吹过，我觉得自己像是一片落叶，颤抖着手接过那轮回糕。
刑昭冲菩萨一拱手，朝我看了一眼：“三日后静候佳音。”
好有压力。
大侄子站在我背后：“小姨，我和你通路，咱们回蓬莱。”我看了他一眼，心想要是没有你小子我能这么倒霉？如今你倒来装自己人了？
正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菩萨忽然开口：“外面是谁，怎么不进来？”
我们齐刷刷的看过去，一个人影扭扭捏捏的走进来，我看着觉得有点眼熟，他看我一眼，再看看另外仨人一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也难怪，看他的服色不过是个判官，小小阴曹判官，在地藏菩萨、魔王、天帝儿子的面前可是绝对的小人物。
虽然我没比人家好。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期待：“那个，阿墨，听说你来了，我，我来跟你打个招呼。”
尴了个尬的，我根本想不起人家叫什么名字，这如何是好？
我笑着摆手：“哎呀是你啊，你最近怎么样，真是好久不见了。”夸张的问候着，直接冲上去抓着他双臂一个劲嘘寒问暖，他脸上泛红声音都颤抖了：“阿墨，我挺好的，你还好吧，我听说你遇到很多麻烦呢，可惜我不能随便去看你，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很好呢。”
我看他一副感动得要落泪的样子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回头给了大侄子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催我走。
大侄子果然聪明，回了我一个“有我在你放心”的眼神，然后对着地藏菩萨道：“这位小兄弟是谁啊？怎么看着眼生？”
地藏菩萨是通明的眼，立刻笑眯眯的回答：“阴曹判官张之，倒是个年轻有为的后生，只是不常来。”
哦~~我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我吞吃赤炎天珠的那一天，跟我一起收垂死梦的那位判官小哥，我顿时欣喜：“真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阿墨，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没想到你也……阿墨，那个，方便的话，我去蓬莱看看你好么？”张之的眼泪已经流成了两条河流，我真没想到他能被我感动成这个样子，连连点头：“随时来随时欢迎！”
大侄子在我身后咳嗽一声，大叫一句：“这天色，真是不早了。”
地狱哪儿有天色？漫天如血的红霞，无论什么时辰都像是傍晚。张之自然明白，立刻道：“不耽误你了阿墨，你先走，等我得空了告假去看你。”
“好的好的。”我急忙答应着，刑昭已经上了车，冲大侄子拱手告别，还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才放下门帘子，看得我浑身发毛。
大侄子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说：“小姨，咱们也快走吧。”
嗯，快走吧快走吧，十八层地狱有什么好看的。
回了蓬莱，已经是晚上，大侄子和流光师姐说话去了，白镜仍在醉酒昏睡的状态里，海潮仍旧昏睡没醒，我放下轮回糕心想该去看看李克淳了。
进东宫的时候我还没感觉出异样，只觉得东宫安静得有些古怪，等进了寝殿，李克淳还没睡觉，寝殿内外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颓然坐在床上有些伤身。
“喂。”我现身，李克淳猛然站起来，短暂的犹豫之后拖过镜子：“我想和阿墨说话。”
“我就是。”镜子摆上，里面坐着的是被刑昭压制回去一脸丧气的墨殇，好久不看墨殇的脸，这厮又帅气很多，玄色长袍愈加华丽，上面的纹饰也更加复杂，峨冠博带像个世家子弟。
他淡然的看着李克淳：“我要修炼一段时间，你们自便不必理我。”我看着墨殇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阿墨。”墨殇认真的盯着我：“你不要荒废了修炼，不然会后悔的。”说完这句话，墨殇闭上眼睛再不发一眼，像是老僧入定一样，任凭我怎么问都不再理我。
一双手猛然把我搂住，我觉得自己一失平衡就跌进一个胸膛之中，两颗心狂跳起来，李克淳又长高了一些。
“阿墨，你终于回来了。”他的下巴搁在我肩头，我怔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骨头麻酥酥的，像是整个人要融化在他怀里。
“你怎么了？”我不敢动，因为只要轻轻一动，就会感觉到他的唇碰在我脖子上。
“小事。”他回答的很轻松，可是我知道，如果他说没事，那一定是小事，他说小事，那一定是大事了。
一国太子的寝殿内外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整个东宫死一样的安静，这绝对不是小事。
“告诉我。”我执意。
“放心，我处理得了。”他笑了笑，手拥得很紧：“原来，你还真的是有两颗心。”
我和他相处这么多年，我知道只要他不想，我勉强不了他任何事情，我更了解，他是个无论喜怒哀乐都要藏起来的人，仿佛任何情绪的外泄都会令他受到伤害。
他不肯说，我没有任何办法，于是不再开口，他也没有继续说话，就在这空荡荡的寝殿里，伴着一面铜镜一盏烛火静静站着，像是要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第二天我跑去找艾尼恒，希望从他那里得到蛛丝马迹，却惊讶的发现东宫西苑一个人也没有。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找妙风。
妙风的道观依旧风生水起，他正在高台上装模作样的做着法事，高台四面全是纹着符咒的铜镜，我不敢上去打招呼，于是只能躲在他房间里静等。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妙风才摇头晃脑走回来，跟着他的小童子，他跟大爷似的一边脱衣服一边指挥小童子去干这干那：“去烧水，为师要浸浴，还有准备饭菜，先拿点点心来，吩咐书房那边准备一下，稍后我去写回帖……”
好容易等这厮脱得差不多了，小童子答应着走了，我才现身：“妙风，我有个事儿要问你。”
妙风捂着领口：“呀！”
“呀你二大爷！”我大怒，童子在门外没走远，急急叫一句：“师傅还有什么吩咐？”
“快去烧水！”妙风拉过一件道袍披上，我真不明白他又没脱光了干嘛怕我看。
妙风慌乱的捆上腰带，坐在一边躲我老远：“你来之前能不能通知我一声，而且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就往单身男子房间里钻，你有没有一点妇道？我的名节……”
“东宫怎么了？”我没有闲心听他胡扯。
“哦，那件事。”妙风叹口气：“短短一天，就是天地之变，话说……”
“说重点！”我真想掐死他。
在妙风给了我一个硕大无比的白眼之后，他终于说出了这一日之变的实情。
其实若说是一日之变有些过了，这事儿能闹得这么大，岐山王应该已经准备了很久。
事情还真是不小，细细算起来竟然要从李克淳还没出生算，当今的皇后，李克淳的母后，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她出身肃京唐家，生父是三朝阁老，这些大家族必定有着混乱的联姻历史，比如她的叔叔娶得是当今皇帝的姑姑，她的表哥娶了柔安郡主，她的表姐嫁给福安王，还有个亲姐姐嫁给了虎贲将军……
满朝文武，一大半跟姓唐的有点沾亲带故，作为皇后首先稳定了前朝，其次就是后宫了。她的手腕可以用从不怀柔一直铁血来形容，严厉的执行女则女戒上面规定的女子道德规范，稍有那个妃嫔犯错就会立刻遭到无情的惩罚，轻则罚奉重则处死。
这样一位刚正不阿几乎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皇后，居然能够成为朝臣口中歌颂的“女圣人”，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其中一件令朝臣歌颂多年的事迹，就是在太子降生之前，诛杀睿妃全家的大事件。
当时的肃京还有一个大姓便是陈，是时代簪缨的武将世家，陈姓女子入宫成为睿妃，生下的儿子为皇长子，封号为泰安王，为皇帝所喜。然后陈家居然密谋造反，秘密调派兵马意图围困肃京杀皇帝令泰安王取而代之。
为了击碎这一小撮密谋造反的叛贼，皇后娘娘英明神武的先斩后奏，先困住睿妃，然后将睿妃家人哄骗进宫，说是因为睿妃新进有孕，思念家人，希望可以一叙天伦，当陈姓的主要人物都入宫，皇后派羽林卫围住了睿妃的宫殿，先放箭后放火。
宫外还没得到消息，宫里已经杀成了修罗场。
等宫外的陈氏兵马得到消息，已经是御林军围住大营的时候，手持兵符的国舅唐紫山接管陈氏子弟兵，收缴兵器并收押军人，声称要留待大理寺审问，却在夜半时分堵住军营营帐大门放火，烧死陈氏子弟兵三万人。
皇帝不算全然不知情，在皇后把睿妃一家屠戮在皇宫里的时候他就得到了消息，但是他只是像一个浑噩无知的人那样随意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在没有得到任何证据的时候默许了皇后带领的唐氏家族对陈氏家族做出了灭门惨案。
这一场惨剧最终造成了三万六千人的死亡，其中株连无辜者不可估计，泰安王被贬为庶人流徙，在流徙地为奴做工。
究竟真相如何人人心里都有算盘，当时没有人有异议，如今这尘封多年的案子却被岐山王挖了出来，带回了已经流徙多年整个人变得有些癫狂的泰安王，还带了几个当年的幸存者，拼凑出了一个唐紫山构陷忠良的大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