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自挂东南枝

我就是莲玑。
我不记得自己成长的过程，只记得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生长，先代魔君将我托付给了七十二魔王共同抚养，等我有了记忆，后代魔君已经登基，魔界易主，我非公主，徒有一个魔王的封号，因而魔君并不关注我。
那时，天魔两届时常交战，七十二魔王的数量在逐年减少，史书上记载这几千年为乱战之世。乱战这个词用的很好，那时候天魔两界随便寻一个由头就能打一架。
比如天界的小仙乱扔果皮，魔界就出动了魔王去教训一下，表示十分鄙视对方不收功德的行为，然后天界降下大神，一场乱战打个天翻地覆死伤无数。
乱战之世延续了几千年之久，天魔两界都是元气大伤，天帝与魔君在南海之滨击掌，约定二帝退位之前绝不再开战火。
后来虽然天魔略有小战，但是战争规模相比乱战之世的情况好了太多。
乱战之世结束的时候，我决定出外游走，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宽阔。
离开魔界，我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
我第一个目的地是昆仑山，我总听说昆仑山的风光很好，抵达昆仑的时候正是冬季大雪封山，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山顶，山顶的天池如一块白玉闪着晶光，我蹲在湖面上看下面的大鱼小鱼懒洋洋的摆尾，正看得有趣，有人在我背后出声：“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快过来，不要在圣湖上大小便。”
我怒了，回头怒视，是个长着长胡子的道士，大约是中年男人吧，看起来呆头呆脑，道袍上有很多黑乎乎的墨迹。
他傻兮兮的看着我，很焦虑的样子，像是真的很怕我会在天池里大小便。
我愤然跺脚，震得湖面激荡：“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大小便了？”
“快过来。”他焦急的招手：“快来快来，哥哥这里有好吃的。”
虽然活了不知多少千年，我的身形依旧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论年龄我必定比他大很多，但是看样貌，他怎么也要自称一下叔叔才对吧！
不要脸！
“要你管！”我偏不听他的。
“不听话不听话。”他像是非常无奈，摇头，伸手小心翼翼提着道袍的下摆，踩水朝我走过来，脚步小心翼翼：“跟哥哥去屋里，哥哥有新烤的红薯，又甜又香，咬一口满嘴都是糖……”
好吃的！
我咽了一口口水，看他伸过来一只染了黑墨的手过来，有些不情愿的握住，他就这么小心翼翼领着我从水面上走回去。
跟着他去了他在天池边的一个山洞里，洞里面点着明灯摆着一张床一张书案，剩下的地方全部都被书籍占满了。
书案上堆满了写满了字的纸，我拿起来翻一翻，看有一页上写着“灵州知世”。
“这是什么？”我好奇，翻看那一页一页，每一张纸上写着的都是这天下的事物。
这天下的事儿被他事无巨细的描述出来。
他从山洞里拿出几个滚烫的烤红薯，傻呆呆的样子分明就是个书呆子，真是没想到一个书呆子居然能够写出整个天下。
我和他坐在书堆上啃烤红薯，他说他叫卓华，在昆仑山上修行，和昆仑山的清虚道人关系很好。
“你去看过整个天下？”我指着灵州知世的文稿，卓华的脸居然微微红了一下，这么大岁数的人还能脸红真是少见。
“没，去看过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书上的记载，书上写的多半不会错。”果然是个书呆子，居然认为书上写的多半不会错。
“谁说的，如果我随意编造一些东西写成一本书，那也是真的么？”我有意逗他玩，卓华却当了真，挠挠头有些忧虑：“倒也是，保不齐有人这么坏心眼。”
“你说谁坏心眼？”我瞪圆了眼睛。
“呀。”卓华看着我，手里的烤红薯吧唧一声落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我不解。
“你是魔。”卓华压低了声音，像是十分好奇凑近了看我的眸子，我忽然想起，作为一个出身还算高贵的魔，我的眸子是纯黑之中带着一星嫣红。
“嗯。”我点点头，他离得这么近，我看到他胡子里面藏着几个饭粒。
“我从没见过魔呢！”卓华十分兴奋，搓着手一副很想摸我一把感受一下的样子，我很想提醒他他刚才已经握过我的手了。
“你叫什么名字？”卓华跳起来拿起笔墨看我一眼便画一笔，像是要记录下来他人生见到的第一只魔的样貌名称，我也很兴奋，我漫长的生命里还头一次有人要给我画像。
“我叫莲玑。”我兴奋的坐直身体，保持微笑，扔掉烤红薯并且舔了舔嘴唇。
“哦，好名字呢，你是什么，嗯，什么，嗯，什么职位？官职？等级？嗯，该怎么问？”卓华挠了挠头。
“我是魔王莲玑。”虽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但是好歹名头够唬人，我挺胸抬头，果然看到了卓华仰慕的目光：“哎呀，魔王，好，太好了。”
我满怀兴奋的坐在那里，卓华低头画了好久，忽然直起腰来一扔笔：“好了。”
我跳起来抢过纸来看，心想不知他将我画的如何风姿绰约或者妖娆动人，哪知道那纸上居然画着一只含苞的莲花。
旁边用工整的小字写着：“魔王莲玑。”
我震惊的看着他，他笑着：“我天生眼力不同，与人对视便能看得透她的前世今生，你没有前世，唯有今生。”
这画，其实画的真心不错。
我折叠几次，揣进怀里，对卓华的印象好了很多。
“吃饱了么？”卓华挠挠头，真不知道他多久没洗澡了，总是挠来挠去。
“嗯，吃饱了。”我心想，吃饱喝足了，画像也画了，这个道士挺有趣，不如拐走带在身边当做宠物玩玩？这道士对天下感兴趣却又没有真正走遍天下，不如我就用这个理由哄他跟我走，我带着他走遍天下也不错啊！
打定了注意，我正要开口诱拐老道士，他却先一步出手，一道白光迎头盖下来：“不好意思，这是清虚的地盘，我总要带你去让他发落才行，你放心，我会为你求情的……”
奶奶的，居然被这个臭道士摆了一道！
卓华一出手，我就知道我看低了卓华，他虽然傻兮兮一副书呆子的模样，但是功力非凡，分明不是普通角色。我被卓华收在袖中带去清虚道人的神宫。
清虚道人的脸上像是带着一层冰壳一样，说话连哈气都没有，看着我似笑非笑，口气倒是非常慈祥：“魔王莲玑，我倒是听说过，听闻你是先代魔君的后代，仿佛并未有什么劣行。”
什么叫劣行？对你们这些天上的就不能客气！
我在心里十分不服。
“魔王若是不嫌弃，现在昆仑留几日吧，山下天魔之间刚刚有一场交战，天兵正在山下巡查，若是此时遇到魔王只怕会有些不妥。”清虚果然并不想扣押我，他这么说，我也只能答应了。
“卓华，既然是你将魔王请来，不如就由你来照料魔王。”清虚的修行正在关口，他吩咐完了就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是陷入冰壁之中似的一动不动。
卓华行礼告别，领着我走下昆仑雪峰回到他的山洞，我心中有气懒得理他，他一路都在试图逗我说笑：“你看，那边雪地里有蘑菇，我给你讲那个蘑菇特别好吃……”
“你吃没吃过松子？昆仑的松子是一绝，烤一烤，噼噼啪啪，好香啊……”
“你看那边松树上的雪了没？收那个雪回来泡茶，茶味都带着松针的清香，入口回味……”
我口水把衣襟都打湿了，强行板着脸不理他，进了山洞我往床上一躺装死，卓华看努力没有结果，只能闭嘴。
沉默久了，我偷偷睁开眼睛，我本来以为他会在书案旁边写写画画，偷偷睁开眼睛的时候顺便侧了一下脸朝着书案的方向看，岂料眼睛一睁开脸一侧，就觉得眼前有一堵墙，嘴唇贴在墙壁上，软绵绵湿漉漉……
“你变态！”卓华这个变态居然托腮一直蹲在我旁边，屏息等着我睁眼，离得太近，我忽然一侧脸一睁眼直接贴在他的嘴唇上面。
卓华像是被冷冻了一样呆呆蹲在那里，我的脸涨得通红，老娘活了几千几万年，居然被你占了便宜！这还了得？
“你刚才？”卓华震惊，脸色惨白的看着我，捂着他自己的心口。
我瞪他：“你变态，流氓，不要脸！”
“你，你，你非礼我。”卓华显然忽略了我的感受，给了我一个凄然的目光，然后转身泪奔：“我不活了~”
你大爷的，你凭什么不活了，你凭什么说我非礼你，明明是你耍流氓，凭什么你贴我这么近！
而且，凭什么你要去死？不许你在我前面死，我也不活了！
我冲出山洞外面，卓华正准备自挂东南枝，解了腰带要往松树上挂，哭哭啼啼鼻涕都垂到胡子上。
我也解了腰带往松树上挂，我不知道能不能吊死，反正先挂上再说，一边挂一边说：“我被臭道士非礼了，我也不活了，谁也别拦着我！”
卓华显然对我的行为非常震惊，他捏着腰带看我半天，我得意的想老子先你一步自尽，你就是流氓！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卓华捏着腰带几乎要把腰带捏碎了：“你想和我同生共死是么？”
咔嚓，松树枝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