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心中一阵难过,便壮着胆子告诉张妈待会儿她要去后院给三奶奶祭奠祭奠,并让张妈保密此事。
张妈一听,一时也没了言语,便对金花说:“算啦!算啦!咱活人不计死人仇,我这么大岁数哩,啥没见过,啥没经历过!你单独去后院,我怪不放心哩,等我缝了这几针,我去拿点香蜡纸炮和你一道去。”?张妈是越急越出差,等到缝好抖开一看,她把袖口给缝住了,又少不得动二回工。
金花见状,便说:“没事,没事,等回来我来弄吧,也不在乎这一会儿穿。”
张妈也笑着说:“可不,还得几天哩!就等着给少奶奶抱孩子啦!”?张妈和金花挎着篮子,一路上倒也没人多问。张妈让金花提着篮子,自己去开后院的大门,没曾想,门闩一碰就开了。
她俩进了院子,回头又把门给掩上了。等到她俩来到灵棚里一看,乖乖呀,哪儿还有三奶的影儿?张妈当即就嚷道:“跳尸啦!跳尸啦!”
金花慌忙捂住张妈的嘴,对张妈说:“你莫慌,不会是老爷早上把三奶奶换地方了吧?八成是埋在夏勉他们那里了?”张妈眼一眨,说:“尽是瞎胡说!你看看这一院子乱七八糟的,老爷特意安葬三奶奶可也得把灵柩一并抬走哇!哪能破棺捡尸的?我看呀,八成是三奶奶生前得罪谁哩,昨夜天黑雾大,把尸体给偷走啦!”?金花听罢,大惊失色,慌忙问张妈该如何是好。张妈拽着金花,打开后院里的门,去找大奶奶去了。?大奶奶一听,这还得了,偌大一个郭府竟让贼人出入自由,尤其想到月牙儿私通陈怀庆,把郭府当作怡春院,可把温氏给气坏了。忙去正房找老爷禀告此事。?郭婵露听完温氏这番话,胡子都给气歪啦。他把金花、张妈叫来详细盘查了此事,回想起蔡大脚上门滋事,一下子联系上了,便连忙派人去禀告给赵俊,另派人去南海古会去看蔡大脚还在不在。?派去赵府的人还没回来,去南海古会那边的人倒是先回来了。那人回来告诉老爷说,蔡大脚的梆子戏班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听不打紧,把郭婵露气得牙咬得咯咯响。?过不多久,赵俊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郭府。他和郭婵露交谈了一会儿,便认定此案系蔡大脚一帮人所为,月牙儿本系蔡大脚爱徒,此其一;蔡大脚又三番五次到郭府就此闹事,此其二;今天早上蔡大脚梆子戏班一夜之间消失了,此其三。由此确定,此案非蔡大脚所为莫属。
于是他对郭婵露讲:“郭兄啊,你莫急。只要确定是蔡大脚所为,就不愁逮不住她。因为蔡大脚的梆子戏出了河南就没出路了,而我赵某人的大哥时任一省督军,一纸通缉令传给各县,那还不是轻尔易举把这帮无视国法的盗贼一网打尽?”郭婵露觉得赵俊说得很有道理,便说:“那全仰仗赵统领啦!郭某大小事都麻烦您,内心实在过意不去啊!改天一定登门拜访,一定去!”?正说着,一个侍卫领着一个拾粪的老头过来非要面见郭婵露,说有重要事情求见。赵俊在一旁嘿嘿直笑。郭婵露问他有啥事快讲,并警告他说错了话旁边有赵统领在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头便老老实实把清早起来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讲了。这更加印证了此案非蔡大脚一帮人莫属。?
四月的京汉古道古朴中透出苍翠的新颜。一千七百年前,那时的京汉古道方兴未艾,“车辚辚,马萧萧”的声响成为南来北往最雄壮的威仪。相传东晋末年,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就发生在京汉道旁一个叫马乡的小地方。
每年七月七,都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善男信女,来此烧香许愿。传说中有这样一句话:梁山伯、祝英台,埋在马乡路两沿。这个地方有两座土堆的坟茔,另有草桥结拜的遗址一步三孔桥,泪井旧址,还有红罗山书院遗址。红罗山书院至今仍保留有一千年银杏树树根。?祝英台被迫下嫁的婆家,丈夫就是马文才的儿子,而马文才在瓠城县志上竟赫然有载,另此处有马庄(梁山伯家),朱庄(讹传为祝庄),等等,相传这两座坟茔确为东晋古墓,另有当地人进过坟穴之中,得一青石板,上书有记载梁祝生平的文字。?蔡大脚一帮人策马扬鞭,沿着京汉道,一路风餐露宿,来到了梁祝故里。这时候三奶奶的尸体已发臭了,一车随从人员都是抱怨连连。每到一处,马儿都要喝水喂料,人也需要吃喝拉撒。蔡大脚看到这里民风淳朴,环境清幽,便吩咐众人在此稍事休整。?一行人都忙碌开了,有人去提水,有人搭灶做饭,一时间炊烟袅袅,食物飘香。几个年纪小的演员在一碧无垠的辽阔原野上,追逐着翩翩起舞的蝴蝶,嬉戏着,打闹着。蔡大脚看着这些,不禁暗暗发愁,一帮人每天要吃饭要穿衣,而带上个死人又没法处理,那样的话只顾逃难,不干活,不挣钱,过不多久可不就钱粮告罄,欲走不能吗?她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路上行人渐渐多了,有担一挑子米粮的,有提一篮子鸡蛋的,还有提几条鱼的,都往马乡集市上赶。这时候,过来一位鹤发苍苍,精神矍烁的赤足老翁,他背着一个褡裢,头戴道冠,身着道袍,一路走一路唱:“梁山伯、祝英台,埋在马乡路两沿。前面走着梁山伯,后面跟着祝英台。……”蔡大脚一听,心想这里八成是到了马乡境界了。
她猛然想起小时候给月牙儿算卦,那个算命的开始说月牙儿人小福大,能够一举成名,果真七岁上她就以逼真的演技一炮走红了。
她当初还记得算命先生的几句良言,让月牙儿莫入官宦家,莫进豪绅门,只可寻一同龄青年,方可聊过余生。她当初差一点还要骂人家算命的哩,可如今就果真应验了,还不由不让人暗暗称奇。蔡大脚想到这些,便站起来和那个算命的打招呼。那个算命的一听一看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他来到一帮人中间,问哪位算命,算今生还是测来世。?蔡大脚告诉算命的,既不测今生也不算来世,只问他有个可怜的女人死后100多天了还没能安葬,问他能否为这个女子测个方位,是埋在东南呢还是葬在西北。算命先生说,他得看看主人面容,方可预测吉凶。众人听罢,皆是一楞。当地有一风俗,死人是万万不能见天日的,否则会有凶相出现。
“但既然让人家算了,反正是个反正”,蔡大脚说,“都给我放下手里的家伙,大家把箱子里的篷子拉出来,我们让算命的给大师姐算上一命。”
大家很快扯出了那个蓬子,众人踮着脚把篷子覆在马车上。算命先生便动手算命。众人皆大睁着眼睛,不知道这个算命的老头看到三奶奶的遗容会有何表示。?算命先生对众人讲:“你们都把篷放下,我给这个女娃子说几句话。”众人又是一楞。?蔡大脚却说:“就按先生的意思做吧!”?一刻,两刻,里面丝毫没有动静。?正当一帮人围着马车急得团团转时,就听马车上传出一个声音,这声音不是别人,竟然是月牙儿的声音。这着实吓得众人大惊失色。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问:“‘七岁红’啊,老生年轻时可是听过你的戏啊!没曾想如今您命归黄泉!”只听月牙儿说:“小女子红颜薄命,薄情郎弃我不顾!我一人难抵众人,不得已出此下策!只可惜姻缘将尽,到头来落花飘零!”
那个声音接着问:“你想葬在烟花柳巷地,还是想活在村夫世人中?”
月牙儿讲:“我都不要!我厌烦啦!你能找个清静地,若逢年过节有人来看我,那就心满意足啦!”那个声音问:“若如此,我看这里有梁祝二坟,高可盈尺,若葬此地,可保平安。何况每年七月七,无数善男信女双方携手而来,并肩而去,倒能了却你的心愿!”只听月牙儿说最后一句话:“我走哩!全仰仗你哩!”?半晌无语。?等到众人掀开帐篷,一看,算命先生早已命丧黄泉。?这天夜晚,在梁祝坟茔旁,多出了一块土包,那就是三奶奶月牙儿的栖息之地。??赵俊有个弟弟叫赵杰,无意中得知郭家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尚未出嫁,心中悄悄打起了主意。那天三奶奶尸首被盗,哥哥赵俊前去破案,他也跟着去了。?郭婵露和赵俊一番讨论之后,一群人又陆续盘查了几个家丁,其中一个家丁无意中说夜晚他好像经过玉儿小姐院中时听到后院里有响动,但碍于后院常常闹鬼,便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郭婵露听罢便大骂那个家奴知情不报该罚,而赵俊则借此机会来到玉儿小姐院中,让郭婵露把玉儿小姐的丫头簪儿叫来,详加盘问。簪儿从屋内出来,一看院中拥进来一群男的,当时就慌了脚,仔细一看老爷也在里头,倒也稍稍放了心。?老爷叫簪儿一五一十把昨晚她和小姐饮食起居等情况详加报本,并诗意问她昨晚院中有没有可疑人等来过。?簪儿是一问三不知,就说昨晚伺侯小姐早早歇息,准备第二天去南海寺还愿哩,哪里听到什么响声。只是今天早上,偶然间听见张妈在后院大叫大嚷,但也不甚清楚。
?赵俊见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便和郭婵露准备出去。一旁的赵杰急了,他哪里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莽撞地对赵俊说:“哥!这丫头你是问过了,可这院里不止住一个人啊!你咋不都叫来问问哩?”
赵俊一听,便知弟弟用意,也将计就计,对闲杂人等说,你们先出去吧,我和老爷还有人要问。因赵俊打出的是为他老郭家审案这个幌子,郭婵露老脸上是面有难色,但也不敢过于违拗,只好说,除了刚才你问过的丫头,还有一个叫玉儿的小姐,是我的大闺女,待会儿叫她出来,你们可别吓着她了。
赵俊说,只是随便问两句,如若没啥线索,问问就走。独有赵杰在一旁喜形于色,眼巴巴瞅着那个叫簪儿的丫头回屋去叫玉儿出来。?玉儿小姐出来了。婷婷娜娜,仪态万方。赵俊一看对方是那种大家闺秀型的,便不敢造次,只草草问了两句,便拉着赵杰和郭婵露一块走出了玉儿小姐的院落。?这一见不当紧,倒真真把赵杰的魂给勾跑啦!回去后他便央求哥哥给他保媒,赵俊深知郭府正遭劫变,一时半会也不便于操之过急,便把这事给忽稀哩。?然而郭婵露却早为玉儿小姐打算上啦。过不多久,他便请来了“和顺玉”大掌柜的石伯康商量此事。因为当初郭婵露在和石家打交道的过程当中已撂明此事,石家倒也暂时没给石家老三定媒。石伯康听郭婵露又提及此事,表面倒是乐意,而心中倒觉得怕日后陡生变故,故摆出许多条件,表明婚事是中,但恐怕一时半会不能草率定夺此事,尚需二弟石新杰从汉口回来后仔细斟酌。
?郭婵露很快听出对方的顾虑来,便正色道:“想我郭家百年基业,虽趋将没落,然我郭某还不至于将女儿作诱饵,贪图钱财。石老弟身为石家四兄弟之首,想来大事小事还轮不到别人来定夺。至于石老弟所摆出来的条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石老弟想不想力成此事。我郭某人想来虚活六十有二,对儿女婚姻之事向来慎之又慎。若不是怕夜长梦多,我这把年纪不一定哪一天脱掉的袜子明天就穿不上啦,哪能拿一张老脸为自己女儿做媒呢?”说着,郭婵露皱巴巴的眼中已溢出泪水。?石伯康见状,心中也是叹惋不已,知道老头子提这档子媒,果真没有他意,便连忙劝郭婵露说:“郭兄,您曲解我的意思啦!我石家能和郭府结亲,实在是攀上了高枝啦!我肚里这点花花肠子,郭兄是一摸就准啊!等我忙过这阵子,专门派个老妈子去府上提亲。说来也是啊,我家老三和你家千金正好同庚同岁,想来也是命中注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