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戏志才的帐中,又是暮色四合的时候,略带简陋的营帐之中,一盏孤灯火苗无力左摇右晃,宛若在倾诉着那风烛残年的无奈与感伤。我走近一看,恰巧李典也在帐中,见我前来,亦有几分惊讶,站起身来与我说道:“杜姑娘,你来找戏先生?”
“是啊,我有些事情想与他商量……”说话间我又走近了些,此时借着这帐内忽明忽暗的烛火我才依稀看见李典的脸颊额头多处均有轻微的擦伤,左侧颈部还有一道手指般长短的血痂,想必是被乱箭刮伤。不知为何,看着他略带憔悴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情愫,不禁举起手来轻轻触摸他的脸颊,柔声问起:“你受伤了?痛不痛?……”
李典并未闪躲,只是目光如水般静静的看着我,直到戏志才的几声咳嗽声想起,他才略显尴尬的说道:“杜姑娘,你不是有事来找戏先生吗?那你们……我,就先告辞了……”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营帐。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赶忙装模作样给戏志才施了一礼,“戏先生,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戏志才一听,一边朝我摆着手一边叹道:“罢了,不必来这些个俗套,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哎,都怪我当初没能听得先生一言,试着劝说曹操三思而后行,才会使他贸然出兵,结果大败而归。”
我为了能让他心里宽慰,尽量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没想到他听后却只是睥睨了我一眼,就轻描淡写的说道:“姑娘此次前来,不会就是为了向老夫承认错误的吧?”
我看着他那洞若观火的眼神,便不再铺垫,直奔主题的说道:“先生明见,我此次前来是想让先生去解开曹操心结,让他重新振作。”
他一听,只顾捋着长须,一言不发,眼神错综复杂,深不见底,良久才叹一声道:“不是老夫不愿帮忙,只恐怕不能如姑娘所愿啊。”
“怎么会?”我看他闷了半天终于吱了一声,便赶忙走上前去,“先生上次极力劝阻曹操出兵,足可见先生你先知卓见,只要你开口,曹操肯定会听你的!”
“哎,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他首战惨败,又连累鲍信痛失手足,恐已是万念俱灰,难以被常人说动啊……”
我听他此言,简直是又急又气,刚想跳起脚来与戏志才争辩,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他可是曹操啊,哪有这么容易被拍死在沙滩上。刚想放弃治疗回去得了,却又听戏志才若有所思的念到:“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想昔日高祖也曾走到这般看似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斩白蛇’一事却让他一呼百应……”
“斩白蛇……”我默默的念到,就是刘邦当年为了证明自己是真命天子故意编出来糊弄群众的一套,可有的时候这假的却比真的还要管用,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着封建迷信的时代。
“有了!”我突然灵光一闪,拍着手掌与戏志才说道:“高祖他能来个‘斩白蛇’,咱们要不就来个‘预言天书”怎么样?”
“预言天书……”戏志才疑惑的喃喃道,“姑娘的意思是……”
“哎,你说,那刘邦斩个白蛇不也是为了告诉世人他才是真命天子,好让世人顺应天命跟着他踏踏实实的打天下吗?咱们也可以假装发现一个刻着曹操是引领千军万马打败董贼匡社稷之人,这样一来可以使曹操精神大振,二来又可以士气大增,一呼百应吗?”
“这……”戏志才听我言毕,缓缓站起身来,仍旧是捋着胡须,轻点下颌,“此计也不是不可行,可眼下,要去哪里找这所谓的‘预言天书’呢?”
我心中一阵欣快,这话算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什么“预言天书”,不就是瞎编乱造吗?要说你个当局者迷糊,就我这千年之后穿越而来的大好青年还能不知道点千年之前的之乎者也。想到此,我便兴奋的与他说道:“你尽管去找点什么龟壳啊兽甲之类的,到时候这‘预言天书’就交给我了,你只要把我写好的刻上去就行。”
“哦?”戏志才见我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禁双目一亮,与我说道:“姑娘,你这是有主意了?”
“那必须的!”我嘚瑟的摇晃着脑袋,手心一摊,与他说道:“要不,你现在就给我笔墨伺候,我马上写给你!”
戏志才听我这么一说,便赶忙拿出毛笔,还亲自给我蘸了墨,我提起笔,回忆了片刻便将阿鲁威的《蟾宫曲》写下:“问世间谁是英雄,有酾酒临江,横槊曹公,紫盖黄旗,多应借得,赤壁东风,更惊起南阳卧龙,便成名八卦图中,鼎足三分,一分西蜀,一分江东。”
我一字一句小心翼翼的写着,此刻心中是如此的沾沾自喜,这寥寥数字便道出了数十年后三国的归宿,却不知,也就是因为这道“预言天书”的横空出世,又将引来多少的纷争,是福还是祸,历史的面容从来就不会被世人轻易窥视,那些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千年之前,千年之后,一如既往,生生不息……
回到曹操中军大帐的时候,夜色已浓重,我走进前帐一看,曹操却已起身坐在案边,手里仍旧捧着那本《孙子兵法》,只是眼神中却充斥着茫然与惋惜。看着他这灯下的身影,真是有一种“黄卷青灯,少年迟暮”之慨叹。他见我走近,便放下竹简,轻声问道:“你去哪了?”
“哦,刚刚小玉有些不适,差人来让我过去开了几剂药。”我敷衍着便坐到他身边。
“如何?病的不重吧?”没想到他此刻还有心思关心他人的病情。
“哦,无碍,就是受了些风寒……”他听我这么一说,才不再追问,牵着我的手,一本正紧的问道:“伶儿,如若我当真归隐田园,你愿意随我一起去吗?”
我淡然一笑,脱口而出:“当然愿意。”
“你怎么想都没想就回答了,想当初你不是与我说道,你想行走天下,行医济世的么?”
“傻瓜,那是骗你的,我不过是想跟着你罢了。”
“此话当真?”
我看着他难得如此情真意切的表情,便伸出手轻拽了一把他下颌的短须,笑语道:“当真!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么……”他听我这么一说,才畅怀大笑,一把将我搂紧在怀中。
当天夜里,正当我熟睡之际,听得外面有几声喧哗,还有些许火光不停的在帐外晃动,须臾后,就听帐外有人回报,说是戏志才有要事一定要深夜面见曹操。曹操睡眼惺忪,但一听是戏志才,便也勉强披了件外衣就起身去到了外帐。我一时间睡意全消,戏志才这老头干事情还真是片刻都不耽误,正想着便朝外帐一看,猛的一见还真是吓的我不轻,戏志才这老头一身黑乎乎的,还泛着一股糊味,尤其是脸,黑的在这昏暗的烛火下隐隐泛着光,可怜这一席苍白的长须也尽数被烧掉了,只留有一寸都不到竟还兀自冒着焦气。曹操见他这一身仓惶之相,不禁呼道:“戏先生,你这是何故啊?!”
“主公,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啊!”戏志才上前一步,握着紧握曹操双手,用几乎是颤抖的声音高呼着。
曹操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举弄的一头雾水,打着哈欠不解的问道:“这深更半夜的,何喜之有啊?”
戏志才这才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像是兽甲一样的玩意,上面看似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这是何物?”曹操这才瞪大了眼睛问道。
“主公,今夜我梦里突见四大神兽聚首天边,便猛的惊醒,走出帐外一瞧,远远的瞧见一处火光晃动,我便追出营外,也不知追了多久,突见一只火麒麟在山间来回奔走,我来不及回避,被其火苗舔身,幸得只是皮外之伤。待这火麒麟消失后,却见一块兽甲掉落脚边,捡回来一看,老夫实为震惊不已啊……”戏志才越说越激动,看来这老头的演技还真是震古烁今啊。
曹操一听,慌忙拿着兽甲在火光下细细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抓着戏志才的衣袖惊声问到:“先生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曹操看着戏志才如此肯定,手里紧紧撰着这兽甲,按捺不住的喃喃道:“一分西蜀,一分江东,那剩下的那一分……”
戏志才这个时候突然更进一步,抓着曹操的手激动的说道:“那就是主公你啊……”
曹操一听此言,一个转身,连肩膀上的外衣滑落在地也浑然不顾,举起烛台对着壁上的地图就开始一阵狂瞄,许久,才吐出一言:“这当真是天意吗……”
“主公,这……”戏志才一语未尽,曹操就举起右手,打断道:“先生不必多言,天意也罢,人为也罢,总之要让剩下的将士们,让天下人看到就行!”说着,曹操一扫昔日阴霾,手掌重重的拍在案上,斩钉截铁的说道:“总之,我曹孟德效忠大汉之心至死不渝!”
曹操一语言毕,戏志才双手抱拳,深做一揖,高呼道:“主公英明!”
送走了戏志才,曹操一人久坐于案前,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眼底又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一场败仗算得了什么,只要士气犹在,只要理想犹存,一切荆棘丛生都将会是坦途大道,既然选择了大海,就要拿出乘风破浪的气魄与勇气。夜犹黑,只是不再害怕,因为内在的信念已替你点亮了心灵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