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办完事回到府中,已是深夜,岂料,刚回府,就听得管家禀报那个女人死了,那时他的心也不知是怎样的,整个人在一瞬间懵了。那个他恨极了的女人,他发誓要折磨一世的女子,竟然死了?
不记得有多久没去看过她了,甚至于将她从记忆中一点点抹去,只因为怕自己忍不住去看那个恶毒的女人。可是那一瞬,在听到她死亡消息的那一瞬,他的心竟然前所未有的疼了起来。跟着管家来到那座他去的次数可以数得出来的院子,这些明明不熟悉的物件,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就像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一般。
床上的人儿沉静的样子,一张小巧的脸上带着绝望的笑容,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却已然释然了一般,天蓝色的衣裙衬得她更加的纯洁美好,整齐的被褥纹丝不乱,若是不说,没有人会去怀疑,这是一个已然香消玉殒的人儿。
“这是怎么回事?”夏逸轩止不住的颤抖嗓音,他没想到,看到眼前人儿的模样,他的那颗心会有失控的感觉。
“小的不知,等有人发现的时候,皇子妃娘娘已经咽了气,死因不明。”他是收到了消息说中午的时候夜侧妃来过,但这些主子间的事情,没有证据,他并不敢多说什么。况且,皇子妃目前尚未查出死因,若他多话,到时候倒霉的人还是他。
“下人们怎么说?”
“今天下人都被遣出去了,只有娘娘贴身的丫鬟佳琦陪着,但娘娘出事后,佳琦那丫头也跟着失踪了。”管家如实答道。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夏逸轩不客气地赶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莫名地想待在这里,再看她一眼。事情的真相,他会让人去查清的。
待人散去,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儿,一动不动的身子,真的只如睡着了一般沉静美好,可是,为什么,就这么消失了呢?原本以为,她会这样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受她折磨,她既然将他爱的人害死了,就该要代替她陪伴一生的不是吗?
曾经的他以为,若是她死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可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而且,他现在心里所想的,并不是怎样去应付凌家,而是那些与她一同互相折磨的日子……
点燃的蜡烛突然熄灭了去,在那一刻,他竟然可笑地想着,是不是她回来了?
习武多年练就的超强耳力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开窗的声音虽然微小,他却是注意到了。陷入黑暗之中,其他的感官也愈加清晰起来,犀利的掌风袭来的那一瞬间他轻易地躲开了。
从小到大,他遇到的刺杀次数也不少,每一次能够化险为夷,靠的都是他精准的判断力,可这一次,显然是遇到了棘手的对手。来人对他的招式似乎很是熟悉,几乎能够预判到他的下一个动作,渐渐的,他落入了下风。
黑暗中的人掏出了武器,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那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心中有了一丝了然,怪不得这么厉害,原来是阎罗宫派来的。这些日子,他的人可没少找阎罗宫的麻烦,会有人来对付他也是应该的。可是,刚才所有的暗卫都被他赶出去了,他真的对付得了这个看起来有备而来的人吗?看来,不能用常规方法了。
趁着匕首袭来的瞬间,夏逸轩机灵地躲开,却是被那人仍出的东西弄得摔倒,只能眼睁睁地任那匕首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刺进他的身体,却见本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凌若汐突然睁开了双眼,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扑了过来,替他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看到他平安的样子,凌若汐唇边绽出一个安详的笑意,再一次闭上眼,这一次,却是再也睁不开了。
夏逸轩显然吓了一跳,呆呆地愣在当场,看着凌若汐的身子倒在他身上。就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这个分明已经宣告死亡的女人,做了什么?
其实,出现这一幕的起因,要回到三个时辰之前。
那时候,凌若汐被灌下药,意识一点点抽离身体,佳琦拼命哭喊着,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丫鬟拉着往外走。夜雨婷已然离开,几个丫鬟也渐渐退去,独留下绯儿,手里拿着一根银针,一脸淡漠的脸上带着些森然的笑意,向着凌若汐走去。也不知在她的穴位上扎了多久,又在她身上撒了些无色无味的粉末。做完这一切,绯儿甚至没有忘记,去为她换上一件衣服,打理好床铺,掩盖了原先的一切罪行。待她离开的时候,凌若汐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面色也从最初的苍白变得红润,只是,生机却渐渐抽离。
待得绯儿也离开,角落里,跃出个女子的身影,一身纯白的装束,夹杂着淡蓝的色彩,像极了青花瓷的清淡色彩。
女子看着静静躺着的凌若汐,叹了口气,不知怎么的,心里涌出一种苍凉感。终于是忍不住掏出粒药丸,喂进了凌若汐嘴里,喃喃着:“这可是我最后一颗炼濛丹了,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
原本淡漠的眼底有一丝淡淡的怜惜,皇子妃啊,算是个善良温婉的女子呢,她到这里的这些日子以来,听了她的不少事情,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也是,任谁嫁了一个这样无情的男人,都不会有多幸福的。
其实,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的心里就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她们认识了许久一般,也很乐意和她亲近。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温馨,很舒服,让她找寻到了许久没有过的安全感。可惜,她不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只敢远远地躲起来看看她,即使这样,也已满足。
看着她被那些女人欺负,其实她好几次都忍不住在暗中替她出头,可那些防不胜防的小动作和小手段,她并不能挡下多少。今日也不过就是闲来无事,想偷偷来看看她,压抑一下收到那封信之后的烦躁内心,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为了大局,她不能出来帮她,也不能暗中使什么小手段,因为她看得出来,那个叫绯儿的丫鬟绝对不是容易对付的。所以,她只能等他们都走了,才能现身,救她一命。只希望,那颗闻名天下的炼濛丹,真的能救她一面吧,喂完了药,女子不再停留,快速闪身,离开了屋子。刚才那个小丫鬟,可还不知会怎样呢,既然救了主子,就连丫鬟也一并救了吧。某个难得发善心的女人想。
果然,佳琦被几个丫鬟捆了起来,暴风雨似的拳头不断往她身上招呼,打得累了,那几个丫鬟才停下来,恰好绯儿也已经出来了。扔了一粒药丸给那几个丫鬟,说了句:“让她吞下去。”就酷酷地走了。
几个丫鬟不敢抗命,掰开佳琦的嘴,将那粒药丸扔了下去,只是,她们都没有发现,一颗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小石子,将那粒药丸悄然打落,同时打破的,还有夜雨婷那将佳琦毒哑,然后将一切事情推到她身上的计划。
那几个丫鬟把佳琦帮起,扔进了柴房,就匆匆离开了,只是,她们还未来得及禀报什么,就被绯儿轻轻的一击殒命当场。
另一方面,那女子轻而易举的进了柴房,将佳琦给救了出来,还难得好心地亲自给她上了药。以至于,在很久以后,佳琦看到已经换了灵魂的她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温暖感与信任感,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她,为她尽心尽力。
因为药效的缘故,凌若汐暂停了呼吸,僵直着身子,和真的尸体没有任何差别,以至于谁都没有发觉她其实并未死去。
沙漏滴落,时间也跟着渐渐流逝,女子看着那已然化作黑色粉末的自己纸条,心情一阵烦躁,却还是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拿上准备好的一切。
这次任务,让她无比的烦躁,所以借故一再拖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每次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她都不忍心下手,好几次明明有机会,都没有出手,每每手掌推了出去,又莫名其妙的自己收回来,实在是不应该呀。
他,应该是发现什么了吧,所以才一再地催促她,毕竟每一次,她都能够以最快的时间圆满地完成他交给的任务。
这一次,已经是他下的最后通牒,如果完不成,她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后果……
于是,女子轻灵的身子跃出,在偌大的皇子府里活动。
找了许久,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夏逸轩会到了那个女子的屋里。不过也是,别人想必已经以为那个女子已经死了吧,作为他唯一的正妃死了,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吧,何况,她总觉得那个男人对凌若汐,或许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今晚的戒备有些松懈,给了她很好的机会。对于这个来过无数次的地方,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所以轻易就躲过了外面那些人的视线,进了这间屋子,也开始了她的行动——刺杀夏逸轩。
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毫无防备的夏逸轩果然失了先机,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在她的匕首刺向夏逸轩的时候,那个一直不曾醒来的女子却在这时恰好醒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柔软的身子就朝中冷硬的匕首扑了去,刀柄深深没入血肉之中,本就没有多少生机的女子彻底丧失了她的生机。
她在那一瞬间愣住了,从来没有颤抖过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在连续斩杀上百条性命的时候,她都没有过这样的反应。为什么,在这个女子死掉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死去了呢,,不,不是心,是灵魂跟着消散了去。这个女子,分明还未完全清醒,身体却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替那个人负心绝情的男人挡住这一击,看来,她真是爱惨了这个男人吧。
一阵恍惚,她忘了继续攻击,可是,此时的夏逸轩却像是突然发疯了一般,紧紧地搂着那个娇弱的身子,一双眼赤红着,带着嗜血的因子。轻轻将那身子放在床上,凌厉的掌风带着恨意向她袭了过来,她没来得及闪躲,就重重的地挨了这一掌。
五脏六腑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甚至有内脏破碎的感觉,这一击有多少力道,她无比清楚,夏逸轩嗜血的名号真的不是白来的。她掏出怀中的另一把匕首,借助着身上余下的力道,狠狠地向着夏逸轩刺去,心里只想着,这次怕是要完了,即使这样,也要将他交代的任务完成。
心里想着那个人,身上似乎温暖了不少,连那疼痛的力道也减轻了几分,可惜夏逸轩早有防备,就算她使尽全身的力量,也不过堪堪刺伤他的手臂,即使是深可见骨的伤痕,那也最多毁去他一直手臂,最终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她却不能再继续留下去了,若是外面那些人一起赶来,她势必要被发现,到时候,会有很多人陪着她一同丧命的。
撒下足以杀死十头牛的毒药,她挣扎着身子,逃回毓秀院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一口口鲜血吐了出来,没了炼濛丹的她,也没有了保命的后盾,只好拼命喊着纤儿快逃,胡乱吃了些续命的丹药。意识也在一点点地脱离身体,耳边只留下纤儿哭哭啼啼的声音,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现在的她,与那个时候的凌若汐何其相似。不过还好,她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可惜,她还是没能杀死夏逸轩,没能在死前,完成他交代的任务,这也就成了她留在身体里不愿散去的执念。
留在房中的夏逸轩,抱着凌若汐逐渐僵硬的身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那么一刻,拼死也要护住他,明明,他做过那么多伤害她的事啊。她,是在替自己所做的行为恕罪吗?还是,她真的爱他入骨,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