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我乃罪人（上）

花不弃的神色有些动摇，的确，任何一个会法术的人都有可能变成萧琅的样子。也许真的不是他？可是自己已经恨了三千年了，又怎么能因为几句话便轻描淡写的收回！想到这，花不弃倏然又举起了手中的刀，遥对着他。
他整好衣襟，走到花不弃身前，那扬起的刀锋正对着自己的胸前。他不是女人，不可能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让别人相信自己。
对视片刻，他庄严的道：“如果死可以证明我没有做过，我现在就把心挖出来。不过没有找出凶手之前，我不会死。否则我就不会苟且偷生的活这三千年，不管你信与不信！”
叹了口气，他又黯然的道：“我想叶忘春之所以相信你不会害九千岁，就是因为眷天他们善良无争。有其主必有其仆，没想到他对你毫不设防，你却……”
花不弃恶狠狠的打断了他的话：“我想报仇有错吗？他们善良无争就活该被杀吗？三千年前，他们惨死的时候我那狗屁的善良就让火烧光了！”
九千岁看着花不弃发红的脸，平静的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全族只剩下你一个人。不管他们是不是死了，荣辱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这么做，岂非叫他们死后还要蒙羞？事情传出去，人家只会说有这样心肠歹毒的护卫，主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死了活该！”
“你放肆！”花不弃怒斥着挥刀斩向九千岁，被叶忘春单手拦住。
九千岁只觉一股劲风扑来，她微微眨了眨眼，继续道：“谨梦跟我说过，不要因为别人给了你伤害，就堕入黑暗，把自己交给魔鬼，那样你迟早也会伤害你爱的人。以前我不懂……”
想到谨梦，她心中闷疼不已。但是看到一旁紧护着她的叶忘春，又觉得欣慰，庆幸，胸中溢满幸福。
她目光柔和，语调轻缓：“你们无辜受戮，是很让人同情，不平；可如今你又来伤害这些无辜的人，他们何尝不是无辜受戮，何尝不让人同情？你要找人讨命，自己的命又该还给谁？”
花不弃神色凄凉，眼中泪光闪动，闭了闭眼又看着九千岁问：“那我难道就这样算了？我如何对得起木皇，对得起公主？”
“不会！”九千岁坚定的回答，“天道循环，作恶的人一定会有报应！”
叶忘春看她情绪激动，伸手把她抱回怀里。她一握对方的手，才发现冷的入骨。
“忘春，你的伤很重？”
“没有，就是流了点血，你别担心。”
花不弃不再理会二人，直视着萧琅，半是怀疑半是恳求的问：“你真的会为木皇报仇，你真的会找回公主？”
萧琅狠狠的点了一下头，语气带着恨意：“他杀了我的挚友，屠戮了岛上所有人。害我和爱人一别三千年，生死不知。害我背负罪名四处流亡，害我终日负疚不得安宁……若不杀他，冤魂怨气何能平复？我一生苦楚谁能偿还？！”
花不弃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这三千年，过的还不如自己，这才点了点头，对众人道：“你们跟我来。”
夜幕深沉，如厚重的棉被盖下来，压的人昏昏欲睡。
叶忘春扶着九千岁，小太岁搂着玉升烟，步履沉重的下了虎牙峰，独不见萧琅。
山脚下，四人默默伫立，相顾无言。直到善解人意的晚风吹走沉闷的气氛，叶忘春先开了口：“玉姑娘，萧琅虽然害了麒麟，可他自己也实在受了冤枉。若非麒麟放了他，这血债岂不是嫁祸于人，不了了之？所以你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玉升烟叹了口气，郑重的点了头。九千岁见她放了心结，也非常高兴。毕竟魔君是她的朋友，玉升烟也是她的朋友，两个人要是闹起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四人又抬头往山上看了良久，不知是不是错觉，总听到有悲戚的呜咽，随风飘来。
原来不多时之前，花不弃带着四人绕到了山后。半山腰上有一个隐秘的山洞，巨石遮挡，青苔遍布，和绿草不分你我，乍一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单手推开巨石，率先入洞。几人不知何意，也跟了进去。这山洞挺大，两人并肩而行还很富余，洞顶也很高。山风呜呜的从洞口灌进来，追上几人挑衅的拽了拽他们的衣服，又窜向更深处。
洞中阴冷潮湿，石壁上滑腻腻的。越往深处光线越暗，好像连带空气也浑浊了。除了脚步声，连风声也没有了。
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尽头。除了九千岁，其余的人都看到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雕了一个狰狞的兽头，獠牙双双呲出。兽头左右各有一个大铜环，泛着幽冷的光泽。
叶忘春怕九千岁看不到不舒服，指尖一弹，两朵火苗附着在石壁上。光线虽然昏暗，却能看清眼前的情形。
花不弃正轻轻摩挲着铜环，背对着几人道：“我第一次杀死的妖是一株不死草，那天以后我就给自己准备了这个地方，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用的上。”
“我想知道的是，叶忘春你怎么会怀疑我？”
叶忘春摇摇头，无奈的道：“那些隐逸的花草都死了，连万穗和宁澄也死了。小太岁和玉升烟不会做这种事，你还没有发觉这万寿山只剩下你一个人有嫌疑？”
“本来我也没什么把握，直到我中了毒……”
叶忘春中毒的时候说过，这个人和他打过交道，法力高强，十分了解天机，有和天机类似的东西。花不弃是万寿山唯一法力较高的藤妖，他自然可以在土下对天机不知不觉动手脚。
“我想你还有一件事没有想到。”花不弃道，“山上的阵法是阵中阵，表面是限制法力，其实是吸食灵气的。所以虎牙峰灵气才那么浓郁，青草才那么壮。”
洞中响起他悠长的叹息，撞在石壁上四散而去。
“我改名为不弃，就是为了告诉自己，永远不放弃复仇，永远不放弃找两位公主。刚开始的九百年，我还能控制自己，可后来……一念之差，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复。我吃不死草的那天起，就放弃了良心，放弃了善念，我玷污了木皇和公主的名誉，我已经不配再保护公主了……我是罪人，我是木皇山千古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