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春,你就站在门外不要走!”
“好!”他无奈的应了一声,随便靠在了花墙上。
屋里玉升烟的呻吟声渐渐变成了呼喊,痛叫。
突然,九千岁大喊道:“忘春——她流了很多血,要不要止血?”
“别动她,没事的!”
“忘春——她疼的太厉害了,不会有事吧?”
叶忘春想了想问:“有没有看到孩子的头?”
“我不知道啊。”
“那你在做什么?”叶忘春飞快的转了个身,将耳朵贴在墙上。除了呼喊声,还有扑通通扑通通的动静。
他拍了拍墙,连喊了几句:“小九,小九,别跑了!看看孩子的头出来了没有?”
“哦!”九千岁应了一声,就没了下音,好半天又嚷道,“没有啊!”
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不会难产吧?其实他也是个门外汉,不知道究竟生多久才能看到孩子的头。但是从传承的记忆来看,应该不会太久才对。
想到这里,他把墙拍的直晃,高声冲里道:“玉升烟,别喊了,留着力气!”
果然,玉升烟的声音小了很多,只是断断续续的低吟。
“忘春——看不到头怎么办啊?”
“忘春——她要没力气了!”
“忘春……”
明明只有她一个人讲话,怎么会感觉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呢?叶忘春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叫道:“小九,接着,给她喂下去!”
瓶子刚扔进去一会,又听里面大喊大叫:“呀——忘春不好了,她把瓶塞吞下去了!”
叶忘春目瞪口呆,怔了好一会才喃喃道:“不,不要紧的。”
然后,屋里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动静了。他使劲把耳朵贴在墙上,手心里的汗一层一层浸湿了柔软的花瓣。
怎么没声儿了呢,玉升烟不会被噎死了吧?只是一个小小的瓶塞啊!不至于吧?
他终于忍不住了,敲打着墙壁问:“小九,小九,怎么样了?”
除了玉升烟再度高亢的喊声,没人回答。他心里急的跟猫挠一样,正想再问问,里面的九千岁一声暴喝:“生了,生了!忘春——生了!”
生了!怎么没听到孩子的哭声呢?他觉得心上像被掐了一把,凝神静气又细细听了一会。确实没一点声音,应该……也不要紧吧?
正暗自思量,屋里再度传来惊呼:“哎呀,掉地下了!”
什么东西掉地下了?他的心又被拧了一把。其实不用说也知道,目前屋里能掉地下的也就是孩子。
“小九,没事吧?快把孩子包好,抱出来我看看!”但愿不要紧吧。
“哎呀,忘春不好了,升烟晕过去了!”
“她没关系的,只是累了。你先把孩子抱出来我看看,摔坏没有,男孩还是女孩?”叶忘春觉得这么一会,自己简直是心力交瘁。
“来了来了!”九千岁答应着跑出屋来。
叶忘春一看她手里的东西,差点也跟着晕过去——他是说把孩子包好,但也不能跟绑行李似的打个包袱啊!
“小九,快把孩子松开,会捂没气儿的!”他心急火燎的接过包袱,顿时觉得,这形状不太对啊!
果然,解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个圆溜溜的小肉球。有碗那么大,表面还覆着一层墨色的鳞甲,摸上去热乎乎的,像烤火一样。
九千岁围着他转来转去,焦急的问个不停:“忘春,有没有摔坏,要不要紧,怎么不是人形啊,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他轻轻捧着比花瓣还要柔软的小肉球,来回晃了晃,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看了好一阵,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笑了笑道:“没有摔坏,很好。至于男女,我也说不好,感觉像个男孩。”
“那,那我可以再抱抱吗?”九千岁一脸的惊奇,羡慕,巴巴儿的看着小肉球。
他点点头,把肉球儿递了过去。九千岁赶忙双手接过,低下头小心的蹭了蹭,然后低声赞叹:“他好可爱。”
叶忘春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还是个没鼻子没眼睛的肉蛋儿,能有多可爱?
谁知九千岁说完,眼泪就簌簌的落下。她怕滴在孩子身上,又怕叶忘春发现,悄悄撇过了头。
见状,叶忘春的心也疼成了一团。他靠过去把人抱在怀里,也低下头蹭着九千岁的脸颊,轻声哄道:“小九,别哭。我们以后也会有的,你想要几个我们就要几个。”
九千岁连连点头,泪水却更加汹涌。
“真的,小九。”他故作嫌弃的看了看肉球儿,用骄傲的语气道,“保证个个儿都比这个壮实,比这个聪明……还比这个好看!”
九千岁破涕为笑,抽出手拍了他一把。接着把肉球儿递给了他,自己进屋去照顾玉升烟了。
他抱过肉球儿,双臂像摇篮似的晃了几下,又逗弄一会,自言自语道:“恩,你这身鳞甲还是挺好看的,就是太软了些。”
玉升烟睡了没多久就醒过来了,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一时还不能随意走动。她醒来先是问孩子怎么样,得知他一切都好,顿时松了口气,然后想请叶忘春二人给孩子取个名字。
叶忘春没有推辞,转头问九千岁:“小九,你说呢?”
九千岁哪里会取,一双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小肉球敷衍道:“听你的,我听魔君说在人间孩子的名字都是男人说了算。”
自从孩子出生,小九的眼睛就一刻也没离开过。叶忘春顿时皱了眉头,这样下去可不行。自己和小九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决不能被这个肉丸子抢了去!想的太出神,他一时就忘了回话。
九千岁终于看了他一眼,附带一肘子捣在他右肋上,奇怪的问:“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啊,想孩子的名字。”他满脸严肃,认真的对玉升烟道,“我看应该是男孩,不如就叫代恕吧。”
代恕,代恕,玉升烟呢喃两遍,笑的殊为辛酸:“这名字很好。”
“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他凝视着大肉丸子道,“虽然在水底有咒语,不影响他。但是小太岁五行属土,孩子刚出生还是要接触些土比较好。”
土?这可让玉升烟犯难了,水底哪来的土,只有不是沙子形似沙子的东西。
九千岁在一旁来了精神,伸出一根手指道:“我有办法!”
“你,无香你有什么办法?”
“我可是堂堂木皇啊,所在之地百木催发,怎么会连点土也弄不来?就算每株花根上带一点土,也足以……”
她刚说到一半,叶忘春已经上前将肉球儿抱在怀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道:“那还不快出来。”
她答应了一声,心里觉得叶忘春有点奇怪。哪奇怪又说不上来,遂冲玉升烟笑了笑,追出门外。
叶忘春已经走出了挺远,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忘春,等等我!”九千岁大喊着快跑过去,荧光被风带起,在她身后汇成一条璀璨的星河。
听到喊声,叶忘春回头顿住脚步。等了一会,看九千岁跑的吃力,他脚尖一点,轻飘飘的飞了过去。然后看也不看,拉着人家的手腕就往前飘。衣袂过处,长风无痕,唯有两条若聚若散的“飘带”,缠缠绵绵,渐行渐远。
九千岁心里美滋滋的,红着脸侧过头痴痴的凝视着他。对方恍若未觉,木着脸直视前方。她登时有点不高兴,难道现在他不该也回望自己,一脸深情?不深情就算了,竟然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想了想,她忽然鼓起两颊,猛的一口气吹过去。荧光霎时如雪,纷纷扑向叶忘春的侧脸。可他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晃了晃头。
九千岁笑嘻嘻的道:“你这个样子,就像一只在抖水的大狗狗。”说完看叶忘春还不理人,她闹的更欢了。
扑过来的光点几乎要迷眼,叶忘春终于开了口,轻轻淡淡的:“小九,别闹,当心孩子。”话音一落,九千岁突然歪在了他怀里。
他心下一惊,忙抱紧怀里的人低头问:“怎么了?”
“我,我头晕……”九千岁闭着眼睛,声音小的快听不见。
他听了忍不住轻笑出声,好一会才温柔的吐出三个字:“你、活、该!”
九千岁立时睁开眼睛怒瞪他,他却低着头只管笑。
“你笑笑笑,笑啥啊,有啥好笑的!”这次她真不高兴了,因为她想起到底哪里奇怪了——这家伙已经好一会没看过她一眼了!平时他的眼睛都恨不得粘在自己身上,这会倒好,一瞬不瞬的看着怀里的肉球儿。
他仿佛没听见,渐渐放慢了速度,最终停下道:“我们到了。”
九千岁感觉到周围的异样,不由好奇起来。这里似乎有一股力量,沉静,柔和,温暖。
叶忘春看了看怀里的小东西,他周身的鳞片都收起来了,成了个光秃秃的金疙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水麒麟的埋骨之地,他毕竟有一半麒麟甲的骨血,也许对他有好处。”略做解释后,叶忘春又低声叮嘱,“小九,只要少弄些土就行。”他知道现在动用法力,对九千岁的身体也不好。
九千岁犹豫了一下才道:“土倒是小菜一碟,可咱们总不能把他埋了吧?”
这也是,又不是死人。叶忘春挑着眉头想了想道:“这样吧,埋一半!”
九千岁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依言弄来了一堆湿润的泥土。然后略微拍了拍,做成了松软的土包。
叶忘春看了看,又比划了一下。最后慎重的把肉球儿放在土堆上,往下按了按。
这样就行了?九千岁有点不放心,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大头冲下了,会不会闷到。
其实叶忘春也分不清,他甚至不确定接触点泥土是不是能管用。对于养孩子,他和九千岁同样是两眼一抹黑。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盯你的对视半天,九千岁有点耐不住了,便问道:“忘春,要不要给他翻个身?”
他被问的一愣,接着点点头,伸手去抱肉球儿。谁知这小子居然自己滴溜转了个圈,咕噜咕噜滚下了土坡。
九千岁哎呀一声,赶紧跑过去抱他。可他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坐”在土包上,一圈一圈的滚开了。
“忘春,怎么办啊?”
叶忘春站在一旁,皱眉沉思,难道他压根儿不喜欢土?这不合常理啊!想了一会他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九千岁又推了他一下:“你不说话,光笑什么。”
他揽过人道:“我笑是因为我有办法了——既然这肉丸子不喜欢这样,咱俩给他做件衣服吧。嗯?”
九千岁看他盯着那堆土,也明白过来了:“你说拿土?”
他轻轻颔首,两个人说干就干。不过对于衣服的样式,却争执起来。
九千岁理直气壮:“魔君说了,小孩子都要穿肚兜,绣长命百岁的那种。”
叶忘春闻言,不知怎么就想起两个人初次见面。她被丢进湖里,衣服湿了要脱,把自己吓了一跳。当时她的样子,至今自己仍清清楚楚的记得。甚至她哪一缕湿发贴在颊边,下摆上有几道褶皱,还有衣间的水滴落地时的声音……
自从相遇,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回想起来都是那么清晰,恍如昨日。让叶忘春一遍又一遍重温着她带给自己从未有过的悸动,快乐,幸福,甜蜜,还有心疼和不舍。
渐渐的,他的眼眶已湿润。微微眨了眨了眼,他一把抱过九千岁,轻轻吻在对方唇上,动情的道:“小九,我再也不想让你伤心。”
九千岁听了下巴一扬:“那就依我说的,做肚兜!”
“那不行!”看对方丝毫不感动,他拒绝的干脆利落,接着头头是道的解释,“你看他现在,根本没有脖子,做肚兜怎么穿?”
“你胡扯!泥糊的还用穿,就做肚兜!”
“好吧,好吧,你会做就做吧。”
九千岁挑了挑眉毛,得意扬扬的开始糊肚兜。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太难了。她捣鼓来捣鼓去,只给肉球儿抹了一身泥。
“忘春,做不好……”她委屈的扯了扯人家的衣角。
叶忘春挠挠眉毛,沉吟一会道:“是不太好做,我来试试。”
两个人又是一通折腾,给肉球糊了一半泥巴,选正中位置勉强修成衣领,就算完工了。举起来端详半天,怎么看怎么磕碜。本来挺好的一个金疙瘩,这会越看越像拍了一块稀牛粪。
叶忘春眯着眼睛,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九千岁却凭空取来一段绿色的青藤,围在肉球“腰上”,当做腰带。接着又抓过一把泥土,捏个不停。
“小九,还做什么?”
“我要给他捏两只角,像你那样的。”
可她也不想想,衣服尚且难做,何况枝枝叉叉的麒麟角?失败了数次,最后她才堪堪将两个小锥体按在肉球上。
明明就是丑透了,她还兴奋的不得了,一个劲儿问:“忘春,忘春,怎么样?”
叶忘春咧着嘴,半天才道:“跟呲出两颗狗牙似的……”
“讨厌!你头上才是狗牙呢!”
他并不反驳,只是用食指来回搓着鼻子,掩饰笑容。
许是也知道不好,九千岁期期艾艾的问:“要不,要不你帮我弄弄嘛。”
“这个真的不好弄,要不咱们还是帮他糊上眉毛,眼睛吧。”光秃秃的还糊着衣服,实在太惊悚了。
两个人已经忘了开始的目的,专心致志的玩了起来。玉升烟却每天哭笑不得,又不好阻止,十天转眼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