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江州的瓷器很是有名，这些瓷器又多是产自白家，所以又叫做白瓷。白家世世代代都是以烧制瓷器为生，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可到了这一代的继承人却无心从商，愁坏了白老爷。
“老爷，不如就随了轩儿的愿，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白夫人亲手端了一杯茶，递给了正在看账册的白老爷。
“荒唐！”
白老爷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杯中的茶水因为强烈的震动而溅洒出来，有几滴恰好飞到了翻开的账册上，水渍慢慢的晕开，有些字迹开始变的模糊起来，白老爷因为气怒而没有注意到。
“你这是妇人之仁，我白家的祖训难道是摆着看的吗！”
“可是，我们就轩儿一个儿子，他也是白家唯一的香火，难道你真的要将他赶出去吗？我不答应！”白夫人有些激动，觉得自己的丈夫实在狠心，眼中满是泪水。
“玉如！”
白老爷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起身走到妻子身边，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替她拭去眼泪。
“如果轩儿不继承家业，那我白家的祖业岂不是要就此断送，你叫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白家世代经商，远离朝政，我不能让祖训在我这里改写。”
白夫人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可轩儿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即便是强迫他接管，难道你就不怕这祖业一样是断送吗？”
白老爷心中一顿，这点他到是没有想到，他一心只想着让儿子继承家业，没有考虑那么多。
白夫人看到丈夫没有说话，又继续道：“祖训要遵循，可是香火也不能断，香火没了，何谈家业。老祖宗的遗训，最终目的不过是要白家的子孙能够将祖业发扬传承下去，既然轩儿不愿意，我们又何苦逼他，只要他娶了商家小姐，不一样也是能够继承祖业吗？”
“可也得他愿意娶才行。”
“我想，轩儿会愿意的，商小姐的才情不是一般的女子可比，他们只需要一个见面的时机。”
这日，白少轩正在房中看李承远写来的信，信中说到安州的旱情已经有所缓解，百姓们也分到了赈灾粮，他们的办法很可行，那些府衙在得知朝廷会许重利让本地的豪绅们出粮赈灾之后，先是观望了一阵，发现是真的时，纷纷争抢着开仓放粮，府衙门也都很精明，每次只是拿出几袋，明明是朝廷的粮食，却说成是自家的，可露出来的尾巴终究是会被人发现的，他们不仅找到了赈灾粮的存放地，还抓了这次犯事的主要官员。
看到这里，白少轩嘴角上扬，笑意慢慢地漾开，而百芸薇却在一旁无聊地转悠着，当然，她依旧隐身。这几日，白少轩没有出过门，在房里看着她不懂的书籍，有时她就会无聊的玩心大起，例如，当白少轩将书放在案上的左侧时，她会趁他不注意移动到右侧，当白少轩再次要拿起书时，却是愣了一会儿，她则在一旁窃笑。
这会儿，百芸薇又起了要捉弄的心思，只见一名丫鬟进来俯了下身，说道：“公子，老爷和夫人请你过去前厅。”
“嗯，知道了。”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中的白少轩，神情倏然变得凝重起来，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便起身去往前厅。
越是接近前厅，白少轩的脚步越是迟缓，甚至觉得每迈一步都有千斤重，他此刻的心情也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沉。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白少轩进门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白老爷的面色依旧严肃，没有说话，白夫人面容和蔼，忙道：“轩儿，快坐。”
白少轩退到一旁坐下，心中的信念更是坚定，这次无论父亲如何训斥，他都不再妥协，即使被赶出家门，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也不再沉重。
“轩儿，你爹在跟你说话呢。”
白少轩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想的太入神了，连父亲的问话都没有听见。
白老爷看儿子神思游荡，连问话都不答，气的正要发作，这时，白夫人递了个眼神过来，他才按捺住情绪，又说了一遍：“最近，书看的如何，科举考试就快到了，可不要给我们白家丢脸！”
白少轩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一眼母亲，白夫人笑着点点头，他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神色有些激动，他没有想到，父亲叫自来不是为了旧事重提，而是允许他考功名，内心的澎湃让他差点不能作答，他稳了稳心神，“请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倾尽全力，不会给白家丢脸。”
“那就好。”
白老爷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明日会从禹州运过来一批瓷器到窑里，你替为父去看一下。”
“是，孩儿明日一早就过去。”
之后，白老爷又叮嘱了白少轩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便让他回去了。儿子离开后，白老爷看着妻子叹了口气，“但愿我们的心思没有白费。”
第二日一早，白少轩就到了瓷窑，他稍等了片刻就有下人来禀，禹州过来的瓷器已经到了，请他过去查看。
出去一瞧，没想到他遇到了熟人。
“青弟，怎么是你？”
一身紫服的万青儒雅一礼，“家父从禹州定了一批白瓷，想请瓷窑烧制一些图案在上面，家父得知今天会送到，所以特命我来看看。”
自上次见面后，白少轩对万青很是欣赏，只想着不知何时再叙，不想却在这里碰上了。二人均仔细地将这些瓷器查看了一番，完好无损，白少轩才让人送到了后窑。
二人从瓷窑出来后，直接去了茶楼，这茶楼生意很好，一楼已经客满，他们直接被引上二楼，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下，点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而此刻的百芸薇亦有些口渴，她后悔自己为什么隐身跟来，害的她也想品品这人间好茶都不行，若是她忽然现身，那还不把这一楼的人统统吓晕，当然，若是这些人不但不怕，反倒以为是神明驾临，朝她跪拜，恐怕也不太好吧，毕竟这其中一人，她可是受不起的，这么想着，她也只能忍着口渴守在一旁了。
“青弟可有收到承远来的信？”
万青浅笑着点点头，“李大哥的信让人看了真是无比痛快。”
“是，如果那时我们也在的话，承远定会邀我们庆贺一番。”
“不如，我们以茶代酒，庆贺这天底下又少了一些贪官。”万青说道。
“甚好！”二人端起茶杯，相互示意了一番，一口饮尽。
就在此刻，只听老板开口道：“各位，各位，今日是本店开张整整五年的日子，本店决定，这里的其中一桌可以免账，不过呢，我们是有条件的，只要谁能够为自己正在品尝的茶叶题首好诗，那么，谁就可以免账品茶。”
“好...！”这里的茶客都先后附和着，纷纷叫好，于是，老板让小二给每一桌都分发了纸笔。
白少轩与万青相视一笑，白少轩随即说道：“那我们也来一试。”
万青抬手，“请。”
白少轩沉思了一会儿，只见他嘴角轻轻勾起，提笔沾了墨，写了出来：入杯云翻滚，雪喷香袭人。
与此同时，万青也落了笔，茶楼老板转了一圈后，来到他们这桌，笑着说道：“不知二位可否写好？”
“我二人都已写完，老板可以过目。”万青将写好的诗句递过去。
“梅盛每称香雪海，茶尖挣说碧螺春。嗯，不错，不错。”茶楼老板看完万青所写，又拿起了白少轩写的诗句，“入杯云翻滚，雪喷香袭人。写的好，写的好呀。”
老板不停地捋着自己下巴上的羊角胡，不住地赞叹，“二位客官好才气，真是才思敏捷，你们可是写的最快最好的，所以，今天你们这桌的账就免了。”
二人从茶楼出来后，天色渐暗，华灯初上，街头的商贩不仅没有减少，还多了些卖艺耍杂耍的，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煞是热闹。
“白大哥，过两天就是家父的寿辰，小弟想挑一副字作为贺礼，不知大哥是否有空，可以陪小弟选上一选。”
“青弟客气，我知道前面有家‘文房四宝’，名人佳作甚多，不如去那里挑选。”
语罢，二人相携而往。
白少轩说的没错，这“文房四宝”确实收藏了不少名家名作，并且还是真迹。万青一副一副仔细地看着，而老板则在一旁介绍这都是出自哪朝哪代哪个名家的手笔。万青侧首一瞧，看到白少轩驻足在另一副字面前，于是，便走到他旁边。
“这副......”
“这副不是什么名作，不过却不失大家风范，独具一格。”白少轩想起上回老板曾说这是商小姐所写时，他甚为惊讶，一个女子能有此才情，却是少见。
“被白大哥这么一说，还真是不错，不如，小弟就将这副买下。”于是，万青向老板询问了价钱，掏了银子。
等万青从老板手上接过被装裱成卷轴的那副字时，回身一看，只见白少轩神情奇怪地看着他，那是既讶异又欣悦的表情，再仔细一看，他的手上正拿着一枚印章，万青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就在刚才万青从袖口掏银子的时候，还带落了一样东西，就是那枚印章，而他自己并不知道。白少轩看到后拾起来正想递给他，谁知就是那不经意的一看，他看到了一个“商”字，再一定睛，上面赫然刻着四个字“商晚晴印”。
白少轩有些震惊，回想到刚才在茶楼，他看到他的字时只觉得眼熟，现在想来，虽然字体秀气，可是笔锋和运笔全然和那副字一样，接着又一联想他的名字，“万青，晚晴”，原来，她是女子，她就是商晚晴，可他并不觉得因为欺骗而生气，心底反而是一种异样的心情，那是一种不为察觉的欣喜。
隐于一旁的百芸薇心内叹道：“果不其然。”
商晚晴有些赧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地“我”了半天。
“承远知道吗？”白少轩问到。
“李大哥他并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有意要骗你们。”商晚晴将手中的卷轴紧了又紧，现在还不是说明原委的时候，她的动机不纯，若是白少轩知道，只怕会前功尽弃。
早先的时候，白家是向商家提过一次亲事的，可之后白家却不再有任何动静，商晚晴是何等聪慧，怎会觉察不出这里面的问题，她虽是大家闺秀，可作为商人的她却没有一般小女儿因对方不喜欢自己而感到难堪，她只觉得无所谓。
后来，白老爷来了，只对父亲说他认定了这门亲，希望商家可以同意。
再后来，白老爷和白夫人一同上门，只是没有找父亲，而是找了她。
她曾经见过白少轩，忽然心中就涌上来一股想法，如果白少轩在不知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与自己相识，她倒是很想知道他会不会对自己产生情义。
白少轩的诗句选自中国诗词文学网，万青的诗句选自清.陈康祺的《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