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都很安稳,他们伪装成商人的模样,马车上装载的是从浔阳带回来的上好的冰绸,林府的护卫换了身衣服成为镖师护送他们前往启兴。
南方多雨水,山林间的树木都长得很好,枝繁叶茂的。他们翻过这座山,再走一天就要到达抚定了,那将是车队常荣之行的最后一站。
当听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时候,白雨歌不禁为这群不长眼的山贼默哀。可就是这群看起来不成体统的山贼,居然上了司马如夜。
被划伤的衣袖间流出暗红色的血,没一会儿就变成了黑色。司马如夜中毒了,毒发作的很快,没一会儿他说他已经看不见了。
像个笑话一样,却在众人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林如海很是自责,白雨歌能体会他的心情,他把师弟中毒的责任揽到了他的身上。
揣着担忧,赶车的随从快马加鞭的赶路,终于到了山脚的一个小镇。镇上的宋大夫看了下症状,说是中了蛇毒,他说是那伙山贼作恶多端,为年纪轻轻的如夜可惜。
可是白雨歌要的不是他的同情,林如海也不需要他的同情,他们需要司马如夜好好地。
司马如夜已经没有意识地躺在了床上,宋大夫给他的伤口做了些处理,少则半宿,多则两天他可能就会死去。
白雨歌看不得他早逝,虽然这人很讨厌,经常威胁她,可是她心里不想他死的。她循着前世的记忆,说服了林如海,让林如海去准备毒舌,她要自制解毒血清,反正司马如夜快要死了,不怕被折腾。
林如海也是被逼的没法,带着手下跑到山里去抓蛇。
从各种毒舌嘴里取出的毒液,不要命地涂在马匹被划伤的伤口上。白雨歌前世连小动物都没虐待过,第一次为了司马如夜妄造杀孽。看着承受不住的马匹口吐白沫,再也无法动弹的时候,白雨歌不是怕自己死后要下地狱,她只怕她救不了那个妖孽。
需要的毒液很多,因为司马如夜没时间等马儿一点点承受毒性,所以白雨歌在赌,赌有一匹马可以身体好的撑过去救司马如夜一命。
蛇胆的味道不好,白雨歌把它们碾碎了涂在司马如夜的伤口上,捏着鼻子给他吃了些。总算有点用处不是么,至少他还活着。
司马如夜醒了,宋大夫说是回光返照。白雨歌不敢见他,她跪在院子里跪在躺倒的马匹面前,祈求它们快点好起来,只有它们好了,司马如夜的毒才能解。
林如海一早就带着手下进山了,毒舌并不好找,无论是蛇胆还是蛇毒都是司马如夜现在需要的,他一刻也不敢耽误。
宋家医馆里只剩下宋大夫和两个学徒,以及白雨歌、司马如夜、翠萱和绿真两个丫鬟,还有六名侍卫。
白日下的蒙面人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二话不说提刀就砍人。
司马如夜拖着带病的身子,和侍卫们一起杀出重围。宋大夫和他的学徒最先遭遇歹徒,被砍了好些刀,生死不知。
蒙面歹徒不疾不徐地在后面跟着,侍卫们牺牲了两个,他们温水煮青蛙似的闲庭信步,白雨歌扶着司马如夜有些绝望。
突然传来的嘶鸣声让她看到了希望,那是青云,司马如夜的青云,它也被毒液感染了,可是它现在居然从医馆里跑了出来。
青云和司马如夜配合地十分默契,一个闪身之下,司马如夜已经带着白雨歌跨马而去。
这下歹徒们慌了,他们想速战速决,可是余下的四名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争执不下的情况下又怕司马如夜跑远了,不得已放过了小喽喽,沿着青云离开的方向追去。
白雨歌感觉到圈着她身子的手越来越松,最后司马如夜的脑袋无力地搭在她的肩头。
“如夜?”白雨歌焦急地喊了句。
“没事,我好累,让我休息下。”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脆弱,脆弱地让白雨歌突然好想哭,可是现实告诉她应该坚强。她知道林如海和侍卫们就在眼前的林子里,找到他们就有救了,所以她蹬着马腹像丛林里驶去。一开始青云跑的很快,估计把黑衣人甩了不少的距离,可是白雨歌不敢放松,那些人一看就是有预谋的,她不相信他们会离去。
行了不久,司马如夜越发地头痛,眼前人影撞撞,他用手指捏着眉心,暗道怕是毒发了。
“雨歌,我……”
白雨歌回头,瞧见司马如夜脸色苍白,额头微汗,纤细的手指掐着眉心留下深深地印记。她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
“我……”
司马如夜一个不稳,竟是跌落马下,身子在坡下滚了两滚。
白雨歌急忙下了马,跑到司马如夜身边,而此时的司马如夜已经昏了过去。
白雨歌秀眉微蹙,她的手按在司马如夜腰间的匕首上,寒光一闪,拔出了那把削铁如泥的血刃。
面前的男子依旧处在昏迷中,面容清冷妖魅,毫无防备。白雨歌咬着唇,她手握着血刃,似乎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
她将匕首插在腰间,双手托着司马如夜的身子艰辛地拖动司马如夜的身体。
这人看起来瘦削,怎么这么重啊!白雨歌心里抱怨,手上的力气却不减。终于将司马如夜拖出荆棘丛,白雨歌深深呼了口气。
伸手擦了擦汗水,白雨歌把司马如夜的身体趴着放在地上,他背后的衣服破损严重,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
白雨歌的手在司马如夜的后背上顿了顿,好几个断掉的尖刺插在司马如夜的背上,触目惊心。
白雨歌不再犹豫,没费多大力气,司马如夜背上的衣服就被撕了下来。
擦伤,划口,突出的尖刺,司马如夜都没有知觉。
白雨歌的手捏着利刺的尾部,猛地一拔,地上的人还是一吭不吭。殷红的血液在伤口处慢慢聚集,一大滴,白雨歌拿手绢擦了。如此炮制,又拔出了几个。可是,还有两枚嵌进了司马如夜的皮肉。
司马如夜的情况不容乐观,白雨歌不想再耽误时间,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块皮肤,用力猛地一按,利刺露头,她忙地拔了。
白雨歌起身,撕了自己的下摆,解了青云身上的水袋,用水打湿棉布,轻轻地擦拭着司马如夜的伤口。
不远处的白茅随风摇曳,白雨歌别的不认识,可是这两天医馆的学徒经常从山上挖下来的就是这种东西,说是有消毒止血的功效。
她用匕首挖出白茅根,一点点用衣服细细的擦了,之后倒了些水清洗最后表面上的污泥。
做完这些,她仰头将剩余的水喝了大半,把水袋抵在司马如夜的唇边,灌了下去,不出所料,水顺着司马如夜的嘴角流了一地。
青云在旁边蹬着蹄子,悠闲地吃着草。
白雨歌露出了微笑,她来到青云的旁边,手试探性地抚着马儿的脖子,青云探头看了白雨歌一眼,继续咀嚼草料。
“你的主人需要你的血救命,我并不想杀你,等下我会很小心,青云,如果你听得懂,就一定要配合,你不会死的。”
丛林里,靠在马儿脖子旁边轻语的少女,她是那么淡定从容,她从腰间抽出匕首,匕首的尖对着青云感染毒素未愈的伤口处,按了下去。
青云嘶鸣,猛地抬起前蹄,白雨歌早有准备,死死地拉着马缰,马儿带着她转圈,她被拖倒,却拉着马缰,青云抬不起头,也无法逃脱。
白雨歌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灰尘,她的手抚摸着青云的脖子,让它平静下来。
拾起不远处的水袋放在青云伤口下面,看着血液一点点滴入水袋。待得青云的伤口不流血的时候,白雨歌收回水袋,塞上木塞。
她跪在司马如夜旁边,匕首依旧闪着寒光,匕首的刃顺着司马如夜已有的伤口切开更深更长的口子,血留得更多了。
白雨歌将青云的血一点点倒在司马如夜的伤口,她的手指按在司马如夜的伤口上,一点都不轻柔,像是冬日腌腊肉涂盐巴一样。可是这是活生生的人,即使他晕倒了,这个场景还是有些残忍。
白雨歌将白茅根放入口中嚼碎了,涂在司马如夜伤口上。对于司马如夜有些发紫的右手,更是重点照顾了一番。
她环视四周,在这里待着和等死没有什么区别。
白雨歌再次站起身来,来到刚才跌落的荆棘旁,这里的树叶比其它地方堆积的厚些,如果把他藏在这里用树叶盖上,应该看不出来吧!
想着,白雨歌将树叶扒拉开。
她拖着司马如夜的身体,咬着牙,一点点移动,将司马如夜拖到刚才跌落的地方,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司马如夜的身上,将水袋也放在了司马如夜的手里,里面还有青云的血。
白雨歌用厚厚的树叶洒在少年身上,又跑到远处的树下捡了不少干燥的树叶。
将先前撕下的自己的和司马如夜的衣物收拾了,这片区域的血迹、拖拉身体的痕迹也在树叶的帮助下看不出了。白雨歌牵着青云站在不远处,地上树叶一片,身后只有马匹踏过的一条路,谁也不会想到不远处有个人躺在地下。
做完这一切,白雨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司马如夜,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保重。”
她始终是那么平静,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失措,处理伤口时专注而认真,放血时冷静机敏,决定离开便果决地头也不回。
如果司马如夜醒着,定会很欣赏这个女子。
他曾经觉得一无是处的女子,也会散发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