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044：碧落黄泉

苏无央用长剑撑着身体，大口喘着气，刚刚那一剑消耗了她大半灵力！以至于她现在甚至没办法驱除那无处不在的寒冷！
她面前的已不再是“嬴澈”！而是一具扭曲枯槁的尸体！
吞了颗回灵丹，待到灵力再度充盈经脉，苏无央才收了长剑，掌心摊开，一簇翠绿的火焰跳动！美丽而充满了生的气息，似是这世间最美的颜色……
纤指轻弹，美丽的火焰分出一丝小小火焰落在那具扭曲枯槁的干尸上，瞬间便把它焚化，了无痕迹！
“洞府的主人么……”苏无央收回长剑，若有所思。
环顾四周，依旧是一片黑暗，倒是那燃着的绿焰驱散了四周涌来的阴寒。
这种看着就充满了不详与阴暗的地方，苏无央一刻都不想多待！
但回去的路肯定已经行不通了，只能继续往前走！
握紧了手里的长剑，苏无央谨慎而迅速地朝黑暗更深处走去。
黑暗会影响人对时间的感知力，人类对黑暗有种天生的畏惧，这种潜在骨子里的本能是无法回避的！
苏无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因为她没法计算时间，最后一张火符早就熄灭了，但她还是没走出这长而森冷的通道。
也许是十天、十五天，也许是更久……总之在苏无央的忍耐力快突破临界点时，她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抹亮光！
虽然微弱且黯淡，但至少她有希望离开这个鬼地方！
苏无央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这种地方太激动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在你欢天喜地的时候就有人在阴暗角落里戳你一刀子……
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再给自己罩上浅浅的一层灵气屏障，不是御敌，而是示警。
这回倒没有让苏无央走太久，差不多一个时辰，通道的出口便呈现在她眼前。
握剑的手再度攥紧，苏无央缓步迈了出去。
光源是从天空中传来的。
但……此间天空，无星无月无炎阳！
虚空中两道长河交错，分明没有河道，可“河水”却规规矩矩在那既定好的轨道内流淌，虽浪花奔腾，却永远越不出那看不见的线！
一条河的河水清澈透明，如水晶般剔透，其上生之气息流转，并散发着点点白亮星辉！苏无央看到的光辉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另一条河的河水却是昏黄浑浊，像其中有无尽沙尘起起伏伏，死亡之息弥漫！凝神细看甚至能看到里面隐约有无数怨灵相互撕扯，想跃出水面，却总在浮上水面的那一刻生生被无名的业火焚烧殆尽！
二者交汇的地方却是波澜起伏，清澈与浑浊交织，混沌气息笼罩……
这两条河没有起源也没有尽头，无边无际，仿佛自亘古便已存在！
苏无央的手几乎拿不住剑！侥是她一生见过大场面无数，但……
那昏黄河流分明便是黄泉！清澈的那一条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名称，但那气息却让她悸动且熟悉！
生机泉水……
不，也许现在该叫生机河水……苏无央捂脸，实在无法接受修真界中人人奉若至宝的生机泉水就这么、这么不值钱的出现一大条河！虽然她自己也有一泉眼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走到这种地方来！”最初的激动过后，苏无央冷静下来，开始打量四周，继而犯愁。
犯愁的原因有三：一是这地方绝对不是什么福地；二来以她这筑基渣渣的实力遇上什么只有被吞的份儿；这第三嘛……就是她大概永远回不去原来的地方了！
来时的通道早被摧毁，在苏无央踏出通道的那一刻，通道瞬间封闭，然后消失……
小范围内搜寻了一番，预料之内的没发现任何活物，预料之外的发现了一批阴灵，不小心招惹到它们的苏无央在秒秒钟内就被秒败，为什么不是秒杀？因为她躲空间里去了！
空间里，苏无央呲牙咧嘴上药缠绷带，见鬼的那阴灵砍出的伤口居然没办法愈合！害她只能把自己裹成半个木乃伊！
苏无央愤怒，苏无央抓狂！天杀的，她这又是得罪谁了被弄到这不知名的地方啊！还有嬴澈那家伙在哪了？快救命啊啊啊……
嬴澈在哪里？这个问题问的真好！这厮比苏无央更倒霉，苏无央只是在没有活灵只有阴魂的亡魂域，他倒好，直接掉进了无望崖下九幽谷的腹地……
其实只要是对上古众神之战有点印象的修士都知道，无论是无望崖还是九幽谷都是凶地，九幽谷的腹地更是凶地中的凶地……当年战神便是在这里力挫无极天尊，生生把天尊大人打了个半残，回去后不到半年便陨落……
据说当时血雨飘零，腥风弥漫，各种天地异相出现，散发着战神煞气和天尊威压的血使得这小谷变成了绝世凶煞之地！不仅压制修士灵力还伤人根基！
若只是这样嬴澈还算不上倒霉，但凑巧或者说不幸的是，在他掉进来之后，就被卷进无边无际的连环杀阵中……
九幽谷是当年战神为杀无极设下的战场，自然布下了数以万计的阵法！但哪怕是嬴澈再精通阵法，在实力大损、记忆残缺的情况下，想全部破掉这些高品质的阵法也是极有难度！
“啪……”如同水泡破裂一般的声响，嬴澈又解开一个阵法，但他现在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困了他大半个月的囚灵阵终于解了！但这半个月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不知道苏无央有没有危险……
若不是那囚灵阵限制了他的灵力，令他解不开封印，否则的话他早就搅烂这片破地方去找苏无央了！
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噼里啪啦，嬴澈全身发出炒豆子般的声响，银白色的纹络浮现而后又被某种力量野蛮的撑破！伴随着一根根银线炸裂，嬴澈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只是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嘴唇失血的厉害，发梢蕴着一抹浓烈的紫，眼底隐隐有雷光闪烁！整个人看上去比厉鬼还厉鬼……
双臂一振，那些准备往他身上缠绕的阵法符文通通退散，嬴澈也没那个心情毁灭它们，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去找苏无央！这种鬼地方凶险诸多！天知道苏无央会碰上什么？晚去一秒钟苏无央都有危险！
事实上的确如此。
比如现在，苏无央就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混黄的河水汹涌翻腾，不断有形状可怖的怨灵跃出水面，又不断被幽蓝色的火焰无声焚尽。
白色的轻舟随波逐流，漫无目的的飘荡，素白的人影立在其中，若是忽略船身的材质和狰狞扭曲的背景，这画面还是很诗情画意的！
苏无央吞着口水看脚下无声汹涌的黄泉，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她一动就有可能被人推下去，然后永久的化成这黄泉里的一只怨灵，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更别提嬴澈……因为逆转生死的规则，是冥皇的权力！
在外人看来苏无央是独自坐在白色轻舟上，随波逐流轻松肆意……实际上她是被人用刀戳着脖子不得不乖乖坐正！
苏无央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废话谁会用刀子迎接客人？
而且这船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物……邪物！绝对是妥妥的邪物！
——它是用人骨做的！
比如现在正对着苏无央的就是一骷髅头……还是上下腭不断“咔嚓咔嚓”开合着说话的骷髅头！
它本应空荡的眼眶内飘荡着两朵幽绿的火焰——灵魂之火。它是这艘白骨轻舟的“灵”，负责运送亡者前往应去的安息之地！
“哇咔咔咔，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么？真是可惜呀！苍梧大人为什么要把你送去填泉眼呢？”骷髅头咔嚓咔嚓吐出一串字节。
苏无央嘴角抽了抽，其实她也想知道。
“桀桀桀，小姑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跟别人说哟～”骷髅头很欢快找苏无央聊天，“我跟你说哟～苍梧大人找到复活冥皇大人的办法了哟！那就是找到冥皇大人所有的……哇啊啊啊我不说行了吗！不要收回我的灵火啊，我还没活够呢！”
你本来就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苏无央心说。
黑衣男子熄灭指尖血红色的烈焰，淡淡瞥了骷髅头一眼，是警告也是威胁。
苏无央脑子却飞快转动起来。冥皇，苍梧，复活……嗯，具体经过不知道，反正结果是她现在成了祭品，为的就是那个冥皇的回归……这么说来她跟冥皇居然能扯上关系？真是荣幸！足够她回去吹牛一辈子诶！
冥皇是谁？那是无尽岁月之前，诸神争霸大时代的牛人，掌万灵生死，控天下轮回……拥地府千万阴兵，所过之处众生跪拜！但还好他不是什么邪神，或许是因为执掌生死规则，他比所有人更明白黑与白的平衡之道，于是自我放逐，划破空间镇守界海……
直到十万年后，魔头鬼祭横空出世，扫荡天下，未曾一败，却使民不聊生，万物凋零。冥皇出世，以身为阵，配合九件究极冥兵，把鬼祭镇封在禁海内！
苏无央承认冥皇是个英雄，但是不代表她愿意牺牲自己召回冥皇……
怎么算她跟他隔了十多个纪元呢……这绝对是亏本买卖呀好么！
而苏无央，是绝对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幽绿的火焰无声无息出现，沾染上那柄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再顺着匕首蔓延上黑衣男子的手腕、臂膀……一瞬间便吞没了他！
“哐啷。”匕首掉在骨船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最后一刹那，黑衣男子艰难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苏无央！
苏无央吹灭指尖的火焰，朝他露出一个可恶的笑容：“后会无期啦！”
“虽然我也很崇拜冥皇，但是很抱歉，我更珍惜小命！”苏无央说着一把抠住那个骷髅头，幽绿色的火焰又冒出来，与那雪白的头骨只剩下发丝般的距离！“立刻给我靠岸！否则我把你烧成灰！”
“咔嚓咔嚓……”骷髅头开合着上下颚，“小姑娘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是船行的方向不是我能控制的诶！这个就算你把我烧的只剩空气也没办法的嘞！而且……”骷髅头突然顿住不说了。
“而且什么？快说！”苏无央皱眉，狠戳了一下它空荡荡的眼窝！
“啊啊啊别戳，我说我说！”骷髅头哀嚎，“这里的骨船是不能承载生者的重量的！来到九幽的活人必须以死气笼罩方能不堕黄泉，你刚刚又烧死了冥引使者，没有他你会很快会被怨灵拉下船的！”
苏无央一惊，混黄的河水已经漫上了脚踝，她立刻想要跃起，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却终究是晚了一步，隐藏在水下的怨灵们早就蠢蠢欲动了！只是碍于那黑衣男子的威势不敢下手，但现在威胁已除，大餐就在眼前！怨灵们一拥而上！
无数透明尖锐的爪子抓住了她的脚踝，把她拖到了水底……
无人之地，嬴澈蓦然感到了异样，一直贴身藏好的苏无央的命牌……粉碎！
“无央……不！”
神墟境，塞外边城。
了无人烟之地，一座荒山忽然炸开，从里面飞出一个人影！
那是夙苍澜。此刻他怒气冲冲，一向温和的面容狰狞扭曲：“夙苍梧！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花了几万年才完成那个计划，但只差最后一步，夙苍梧居然横插一脚！令他满盘皆输！功亏一篑！
“咔嚓……”冥息肆虐，空间承受不住这种暴涨的威压，不堪重负裂开细小的缝隙！
墨色流光划过，原地已经不见夙苍澜的身影。
禁海上空，淬魂池中。
白色灵体上的灵光越发黯淡，像风中的烛火，随时有可能熄灭。
男子盘坐在池边，墨袍翻飞，长发魔舞，脸上覆着暗红色的面具，只露出半张脸面和精致的下巴。
他凝视着淬魂池中灵光黯淡的灵体，眼神近乎痴念的狂热。
“快了……我已经把那个容器放进冥泉改造了……你不会消失……我一定要让你回来！”
白色灵体飘摇不定，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它此刻却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的神念，似带着无尽的悲怆。
“轰——”一声炸响，深紫色的雷霆龙一般张牙舞爪，扑向淬魂池！
坐在池边的男子猛然站起，双手快速结印，顷刻间一道道结界已经笼罩在了淬魂池上！来人没有五息时间绝对打不开！而那个时候夙苍梧已经可以制服他！
“咔咔……”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扼住他的脖颈，用力之大几乎要把他捏碎！
来人的目标从来不是淬魂池，是夙苍梧！
眼前是一张魔一般的容颜！深紫色的长发在脑后乱舞，浑身雷霆环绕，脸色惨白如纸，瞳孔中闪烁着银色的电光，嘴唇是深深的紫色，眉心一条血红的杀生线，更添妖异……若他是神，只怕也是杀人无数的魔神！
“把我的无央……放出来！否则我杀了你！”嬴澈怒吼，漫天的雷霆碰撞、炸响！
面对这样可怖的嬴澈，夙苍梧却很冷静，反正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命，他在乎的只有那个人。
“杀了我也不管用，流放到黄泉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为吾皇苏醒的祭品了！”
“把她放出来！我知道你们的底细！别逼我碎了这地府！”嬴澈一点不理会夙苍梧的说辞，冷声威胁，“没有冥皇，现在地府里有谁是我的对手？”
他强行破开了所有封印，他必须把苏无央救出来！哪怕这样做事后他会受更严重的伤！甚至再沉睡个几千年！但苏无央不能死，再死一次，她就永远魂飞魄散了！
“逆转生死是吾皇的权力，我无权插手这个领域。”夙苍梧嘴角溢血，眼神却淡漠，“她不可能回来的，你死心吧！”
嬴澈咬牙切齿，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我说过了！我知道你们的底细，立刻把苏无央救出来！否则我碎了你这地府！让冥皇永生永世堕入轮回不得苏醒！你看如何？”
夙苍梧冷静的神色终于破碎：“你敢！”
嬴澈甩开夙苍梧，伸手在他周围布下结界以防他妨碍自己的行动。然后他走到淬魂池旁边，一掌轰开了夙苍梧布下的结界！揪出了池中白色的灵体！
“不！不！你给我放手！放下它！”夙苍梧轰击着雷霆结界，“不准动它！你放手放手！”
“那就把我的无央还给我！”嬴澈转过来，掐着夙苍梧的脖子恶狠狠威胁，“不然我立刻捏碎了这残魂，让冥皇永生永世堕入轮回，不得苏醒！”
“好，我带你去！”夙苍梧妥协了，他不会容忍别人打断他复活冥皇的计划，“你先放了它！”
嬴澈没有答应夙苍梧的要求，而是直接把他带到了苏无央坠落下的那一段黄泉！
黄泉水一向都是平静的——至少表面是这样，可现在……它翻涌的就像沸腾的水！
怨灵们起起伏伏的翻涌，却在露出水面的刹那被幽蓝的火焰焚烧殆尽！
嬴澈松开手，举起另一只手上的灵体，看着夙苍梧：“把她救上来，否则我捏碎这片残魂！”
白色的灵体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魂体上的灵光又黯淡几分。
夙苍梧咬牙转身，双手快速结印施法。沸腾的黄泉平静下来，怨灵被压在了最底层，不再翻腾，于是黄泉的水居然渐渐变得清澈透明！
只是这种情况却没能维持多久，三息之后，黄泉之水又开始沸腾！
夙苍梧收手，对嬴澈说道：“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嬴澈捏紧了手：“那她在哪里？”
“地府，三生殿！”
嬴澈再度捏住了夙苍梧的脖子，眼神凶狠得像狼：“你以为我会相信？三生殿是供奉冥皇神像的地方！苏无央不可能去那里！”
“我没有什么耐心！你别给我耍花招！若无央有恙，我要你整个地府给她陪葬！”
“三生池在三生殿下面。”夙苍梧冷冷道，“那是冥皇大人为自己留下的退路，自冥皇陨落那一日开始，三生池就在自动吸纳和融合所有的残魂碎片！”
嬴澈盯着夙苍梧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揪着他去了三生殿！
风驰电掣般赶到三生殿，再由夙苍梧施法进入三生池，嬴澈正准备让夙苍梧帮他把苏无央救出来，却发现三生池祭坛上早有人等候！
玄衣男子转过身，侧脸上精致的纹络尤为引人注目！
嬴澈皱眉：“夙苍澜？”
“是我，我等你们很久了。”夙苍澜点头向嬴澈打个招呼，然后视线就转移到夙苍梧身上，脸色蓦然变得很难看。
嬴澈目光冷然：“我没兴趣了解你们的恩怨！现在立刻把苏无央还给我！”
“她的确是在三生池里，但我们都救不了她！”夙苍澜看着祭坛下一半清澈一半混黄的水，“这里是三生池，除了冥皇本尊，谁都没有妄动的权力……”
嬴澈却冷笑了：“但你是地府少宗，以为我不知道？少宗拥有和冥皇相同的权力，别的不说，在三生池里捞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我给你十息时间，把苏无央救上来！否则我碎了这残魂！”
夙苍澜看着嬴澈，最终无奈妥协：“你说对了，我确实有这个能力，可现在让她上来却未必是好事，你不会想她永远魂魄缺失吧？”
嬴澈皱眉：“说清楚！”
“三生池是养魂之所，她在里面不会有事。相反可以修补她在黄泉中被吞噬掉的一魂一魄。”夙苍澜看向祭坛最中间的石柱，上面是一颗光洁的蛋，“而且有九婴镇守，三生池内的残魂不会轻易被吞噬。”
“现在不是救她的最好时机，时机一到我自然会把她救上来。”夙苍澜看着祭坛下开始翻涌的池水，语气很诚恳。
“现在你能先把苍梧放下来么？”
嬴澈盯着夙苍澜，最终松下手，放下夙苍梧，却依然捏着那片残魂。
夙苍澜叹口气，挥挥手将夙苍梧关进了最底层的牢笼，这小子险些坏了他的计划！这件事情过后他得好好跟他算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