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栖竹

“我明白了。”
沈昱平静地凝望着我，似乎在耐心等着我把话说完。
我的目光在远处左右两侧来回扫着，轻笑着开口：“墓室坍塌，只是历史院那边放出来的消息；具体情况怎么样，他们也不知道。而承约说的，一直都是‘遗址’两个字。他坚持不公开章国遗址的位置信息，其余人又从未查探到这个地方，所以才会自然而然地想象成类似陵寝那种封闭环境下的古迹。墓室也许真的在餐馆对面的山上，但承约身处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遗址。”
承约果然是深藏不露的。
什么心爱的女孩子，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他盘下这家餐馆的真正用意，恐怕就是为了连通遗址吧。
我和沈昱很快便来到那家小餐馆。现在是晚饭的正点，店里还有很多流连未归的游客。
趁着几个服务员忙于手中的活计，我们顺利地溜进了后堂。挨间挨个找过去，走廊的尽头便是承约的办公室。
我的手刚按上门口的圆锁，却听到一个防备而尖刻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闯到……”
然而她还没有质问完，沈昱已经闪电般地冲了过去，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要么现在别说话，要么，永远都别说话了。”
他寡淡而冰冷的声音显然增益了不少威慑力。
那个服务员死死地咬了半天嘴唇，这才颤抖不停地小声提醒道：“老板在里面办公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你们……你们要是老板的……朋友，不如先给他打个电话……”
沈昱警戒地扫了她一眼，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没想到他的手刚一拿开，服务员便一边飞快地转身往外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来人啊！有小偷！快报……”
那个“警”字还没有说出口，她便如同雕塑般地胶滞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沈昱有些嫌恶地甩着那只手走了回来，干巴巴地吐槽道：“还是点穴好用。”
我冲着他莞尔一笑，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门把手上。略一犹豫之后，我终于还是选择小心翼翼地拧动了它。
刚才闹出的动静说大不大，却足以让承约有所察觉。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承约应该不在里面。
门并没有被锁上，说明承约最后还是在这儿附近活动的。我与沈昱对视一眼，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摆设十分简约，以至于我刚踏进一只脚来，便一眼看到了书柜旁边的另外一扇木门。更过分的是，这扇华丽过奢的门就大大方方地敞着；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还特意在门的上方贴了个“章国入口”的标示。
我不禁有些哑然失笑。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老话果然是不无道理的。外面那些专家和学生，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令他们日夜惦记的遗址，竟然就以这样一种嚣张无比的方式在人来人往的餐馆里呆着。
沈昱轻轻地拦住了我，自己走在前面，率先迈进了那扇木门。
“可能……我猜错了。”我紧随着他来到了里间，落入眼中的却是极为熟悉的装潢陈设。
这里简直就是承约卧室的完美翻版，只不过没有开任何的窗子。这样看来，他之所以平时大开着门，极有可能是为了通风。
我下意识地往亮格柜上扫去，却没有见到那只青铜花瓶——准确来说，我总觉得那应该就是周爸爸口中的锁魂瓶。
沈昱迅速地四下查看了一番，朝着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我一度怀疑承约是不是有严重的强迫症，所以无论哪里的卧室都要装修成同一副样子的时候，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淡淡地飘了过来。
“虽然这个房间看起来很密闭，但一定有其他的出口。”沈昱也嗅到了相同的味道，开始在几面墙上仔仔细细地搜寻着，“这里必然通往地下，或者山体内部。”
我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视线却再次落回到那个亮格柜上；与此同时，我缓缓地朝着它走了过去。
或许是上次锁魂瓶带给我的震撼太大，现在没有在同一位置见到，我竟然觉得莫名空落落的。
我一边回想着锁魂瓶在承约卧室里的位置，一边踮起脚尖在那一小格的四壁上小心地摸索着。
指腹之下很快便触到了一块寸许宽的凹陷，我没多作犹豫便用力地按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几案左侧的墙面轻微地震动起来。沈昱立即跑回到我的身边，将我牢牢地护在手臂之后。
随着那面墙从中线处逐渐向两边自动拉开，一对紧紧掩闭的格扇门出现在眼前。
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格扇门附近的墙剖面。原来这一面墙总共有两层：里层是进来之后便可以见到的活动墙面，外层则是嵌着这扇门的、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真正墙面。
声响全部停下来之后，沈昱牵起我谨慎地走了过去。
只见外面是一方相当狭窄的小院；除了门前的一条石板路之外，院中别无他物。
而这条约莫三尺宽的小路却是很有意思的，它并没有按照常见的法子规规矩矩地直铺到院子外。十几块石板沿着弯曲的线路错落有致地零散分布着，走的时候如同跳格子，倒也趣味横生。
院子里虽然因为完全的空白而显得有些寂寞，但是站在庭前的石阶上时，视线却可以透过围墙上的两三处正六边形花窗。光线在亚字棂花间点映斑驳，墨绿色的竹枝随风影动，犹如在灰白乏味的墙上用心镶嵌了几幅动态的风景画。
或许是由于墙外种植了一丛丛的竹子，一时间，植物与泥土混杂的丝丝清香，竟盖过了方才的硫磺气味。
我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墙外的别具一格景致，忽然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不由侧过脸来轻声问向沈昱：“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光线有点奇怪？”
“那里。”沈昱显然比我更理智一些，他见我收回了神，便伸手往天上淡淡一指。
我顺着他的视线抬头一看，顿时忍不住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在我们的头顶上方，遥不可及的远处，竟然是石壁！
也就是说，这所小院，以及院外目前未知的一切遗址，都是在一个极其巨大的洞穴之中！
洞顶上方的石壁，应该是随着山的体势而逐渐变化的。从我所站的角度，只能看到上方的中央有一线细长的天空，星光正穿越过这个天然的缝隙投洒下来，在沉寂缄默的洞穴空间中形成一面梦幻的光幕。而整处遗址，应该便是处于这片璀璨的星光之下。
我不知道这个缝隙的真实大小；但从恍惚不清的洞顶来推测，它的宽度足够维持洞穴里的氧气和光线需求。
这里的造化，只能用鬼斧神工来形容。
我和沈昱一前一后地来到院墙跟前，他拉起生满铜锈的环扣稍一用力，朱漆小门便咯吱咯吱地开了。
仍是一条石板路，不过比起刚才那条来，脚下这条明显宽阔严整得多。我并没有见到自己预想中的大片竹林——那两丛竹子，只分别扎堆地种在了花窗前。
笔直的石板路两侧是一排排低矮而古朴的房舍，规制很整齐，但也很单调。走在这样一群沉闷的建筑中，我甚至渐渐开始怀疑章国人的审美水平。
好在跨出不远处的石制拱门之后，四周的宫殿风格终于有所改观。
沈昱突然停下了脚步，并朝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安静下来，随即便听到一阵阵不均匀的喘息声。
难道是承约？
我心中顿时一紧，这么粗重的气息，恐怕他目前的状况不太好。
沈昱的想法与我如出一辙。他面色凝重地望了我一眼，慢慢地循着那缕声音一路找了过去。
只见那人正独自蹲在宫墙墙根下，双肩不停地耸动着，似乎很是惧怕。
不是承约，但身形依然很眼熟，只是乱如鸟巢般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褴褛衣衫让人无法一下子认出。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却被沈昱从旁拉住。他用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腾跃至半空中折取了旁边的一根树枝。再次站定后，他借由那根长长的树枝轻轻地戳了一下那人的后背，并低声开口：“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人猛地回过头，直直地起身向我扑了过来。
“关振！”
我错愕地认出了他的正脸，却来不及闪躲。就在我以为自己肯定要受这一击的时候，沈昱及时抢身过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关振的眼神混沌不清，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发了狂一般。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是沈昱的对手；两人没过几招，关振便仓皇地逃跑了。
他奔窜时四肢着地，手脚并用，竟像极了野兽。
“走！”沈昱紧紧地揽过我，随之飞身而起，直随其后。
我努力地克制住突然升空的晕眩，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关振的背影之后，连忙制止了将要降落在他面前的沈昱：“等等！关振不是在盲目地跑，他应该是在沿着一条自己熟悉的路线！”
若是一般的逃跑，为了尽可能地躲避身后的敌人，往往会选择比较隐蔽的地方，而且路线是随机的。而关振奔逃的方向却十分明确，脚下的路也是越来越宽敞，似乎通往一个重要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