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三、初入余府

陆月雪的伤虽然并无大碍，但好歹挨了许多鞭子，足养了半月才能下床。这半月里，余音日日来。
“月雪。”这会儿不知为什么，余音又来了，“你好些了吗？”
“嗯。”陆月雪点点头。
“那与你说件事儿。”余音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坐下，“我们做姐妹吧？”
“嗯？”陆月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结拜吗？这个余音，又玩儿什么花样。
“我说句话，你别往心里去。”余音面露为难，“你如今无家可归，你救了我，我自然要帮你。只是我爹的意思，并不打算收留你，所以我想……我们做姐妹吧？你认我爹当义父，给他当义女。”陆月雪来历不明，要是不留在余家，恐怕没机会探到她的底细。
“我没指望你爹收留我，你们若是觉得不便，我马上就离开。”陆月雪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样子。她是想留下，可她一点都不想喊余何生义父。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救了我，却害了自己。”她垂下头，自管自绞着手里的绢子。这个人真是难搞定，可要是让她走了，她身上那些谜团不就永远都解不开了？
陆月雪看着她，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叹道：“好吧，听你的。”她如今羽翼未丰，仔细一想，如果不是靠着余音，她也没本事留在余家，余何生的狡诈定是她无法预料的。
“真的？”她脸上的伤感立马一扫而空，“这个给你。”她从怀里掏出一对玉坠。
陆月雪接过其中一枚，发现这玉触手生温，握着很舒服，仔细一看，是一块羊脂玉刻的兰花。
“走，我们立誓去。”说着，她就要拉着陆月雪出去。
“等等。”陆月雪叫住她，“我看，立誓就不必了，我不信神佛。你既要与我义结金兰，有这玉就够了。”
这世上的人，没有信仰就没有原则。可对陆月雪，她是自己的信仰，自己的一套原则。
余音苦恼地皱眉，半晌才道：“好吧！那自然要我做姐姐。”
陆月雪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没准儿我是姐姐。”
余音想了想，觉得有理，便问，“我今年十四了，你多大？”
“我也十四，你是几月生的？”陆月雪一面问，一面把玩着羊脂玉坠。
“我是正月生的。我肯定比你大。”余音脸上露出得意。
陆月雪目光微沉，极轻地唤了一声，“姐姐。”
“嗯。”余音笑着点头，又追问，“你还没说你是几月生的。我下回好给你庆生。”
“不必了。”随手将玉坠系在腰间，陆月雪侧着身子靠在床沿上，道：“我累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连姐姐的面子都不给？”余音佯装发怒。
“嗯。”没想到陆月雪还真承认了。
“哈！你怎么这么有趣。”余音一笑，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对了，你知道吗？之前我家有个玉做的麒麟，可好看了，这么大，一对眼睛是绿玛瑙做的。晚上看它瞪着你还怪吓人。可惜……”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大小，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消失，她看着陆月雪，可惜了半天却没再往下说。
“该不会是什么值钱的宝贝，让你手一抖给打碎了？”陆月雪微笑，脸上没露半点不自在。
“对。”余音低头作窘迫状，“是我不小心弄坏的。算了，不说了，随我去见爹爹娘亲，我把这事告诉他们。”看我不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余方氏身体弱，这会儿正在房里休息，只余何生一人坐在厅里喝茶。见女儿来了，才要问话，就看见她身后的陆月雪，当下就有些不高兴，只淡淡道：“来了？”
“女儿给爹爹请安。”余音半蹲下身子请安，陆月雪也跟着她，嘴里念道：“余老爷安好。陆月雪谢余老爷救命之恩。”
“嗯，过来。”说着，他把两人叫到他跟前。啪！忽然，他锢了陆月雪一巴掌，因为用劲儿太大，陆月雪一个翻身倒坐在地，嘴角边一滴鲜血缓缓流下，脸颊有些泛红。
“爹你干什么？”余音不解地看着他的行为，想去拉陆月雪却不敢上前。
陆月雪抹了嘴角的血，像个没事人儿一样站起来，问道：“余老爷什么意思？”
“我余家待你不薄，你竟敢偷我女儿的东西。”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她腰间的玉坠。
陆月雪解下玉坠，冷笑道：“这原是令千金给我的，既然余老爷舍不得，我就不夺人所爱了。这玉坠，奉还便是。”说着，她将玉坠递到余何生面前。
“爹，这玉坠是我给月雪的，我们已经义结金兰。今后让她住我们家。”余音解释道。爹一定还不知道她的用意，没关系，先作戏给陆月雪看，以后再找机会解释给他听。
“什么？”余何生大惊，余音虽然年幼，但胜在聪颖，做事向来不会这么没根据。
其实余何生不知道，余音心中有她的考量。她怀疑陆月雪就是偷玉麒麟的人，却没有证据，但是如果把这个事情直接告诉余何生，按照他的性格，陆月雪就不用再在这世上存活了。可若是她冤枉了陆月雪，就成了她的罪过。想来想去，她只能先留下这个陆月雪，瞒住余何生自己查。
“我当是谁？逼得我们家用了卫队到天苍国去救人，原来是个不懂事的丫头。”
“哥？”随着余音的叫唤，一个高大的男子从外面走来。“你就是陆月雪？”
听余音叫他哥哥，那他一定就是余何生的儿子余然了。“是我。想必这位是余大公子。”
“不错，是我。你既然和我妹妹结拜，那也算是我的妹妹了，来，叫声哥哥来听。”他不禁夸张地大笑。可他脑海中却只剩下余音提到过的，玉麒麟和她有关。
“我虽认了你妹妹做姐姐，但没认你做哥哥，也自然谈不上叫你作哥哥。”她冷笑。
“好狂傲的口气。”余然收敛了笑容，“如此不懂规矩的丫头，快些丢出府去才好。”
陆月雪目光一转，浅浅扬起笑容，柔声道：“月雪不懂事，得罪之处还请余大哥海涵。”哪里还有刚才的凌厉。
余然面露尴尬，“谁是你大哥？”陆月雪这样说无疑是将了余然一军。如果余然仍旧为难她，就成了得理不饶人。
这女子先逞足了口舌之快，又让然儿碰个软钉子，吃了哑巴亏，不简单。收起心思，余何生笑道：“陆姑娘，方才是余某莽撞，冒犯了。好了，你们就先去吧，然儿，到我房里来。”
看见余何生和余然的背影消失，余音上前，故作内疚道：“月雪，对不起。”
“没关系。”陆月雪莞尔一笑，“余小姐不必往心里去，陆月雪明白自己的身份。待陆月雪伤好，会自觉离开，绝不给余家带来任何麻烦。”
“不，怎么会是麻烦呢？你不要多想，先安心在这里住下。”
陆月雪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余音绞了会儿手绢，对她一笑。这个陆月雪，越来越让人觉得奇怪了，说她有目的，让人没有头绪，说她没有，寻常人受此侮辱，就算不马上走人，也绝对无法再住下去。可她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陆月雪又对她笑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怀，然后把目光放在手中的玉佩上。其实她最讨厌兰了，所谓花中君子，和小人又有什么分别？可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会想方设法留在余家。现在余音大开余府之门欢迎她，她又怎么会不配合呢？至于余何生和余然……
她要做的一切就是从余家开始，那么首先……得让他们对她有最起码的信任。怎么做呢……哼，余何生坏事做尽，那些脏钱她拿来用一用，想来也没有什么。
余音给陆月雪安排了个丫鬟，叫燕娴。左右不过才十一岁，人很听话，倒很合陆月雪的胃口。她觉得燕娴绕口，索性唤她作子燕。闲来无事，就让子燕带她四处走走，熟悉一下余府的环境。
“你怎么在这里？”余然奇怪，他不过才走了几步，就能遇上她，“你想做什么？”
“真是不好意思，这样都能遇上。”陆月雪脸上露出不悦。其实她是故意的。她想利用余家，就要得到余家人的信任。余何生不好对付，只能先从他的儿女入手。目前来看，余然对她很不友善，她不下一下功夫怎么行？
看她一脸不情不愿，余然心里反倒没那么不高兴了，挥手让闲杂人等下去后，开始在她身旁绕着圈子，“爹说，你不简单。碰巧我也这么觉得。可你知道吗？凡是让我爹这么觉得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陆月雪心里颤了一下，不过脸上没表现出半分，只是无所谓道：“所以呢？”余何生和余然刚才秘密谈话，一定谈到她了。不知道能不能从这余然身上套出些话来。
“你可是真的心怀不轨？”余然皱眉看她，心里不禁疑惑，眼前这个人，就算真的是偷玉麒麟的人，又能怎么样。玉麒麟有什么用场，她又为什么要留在余家？
“若是真的，我会告诉你吗？”陆月雪好笑，又问：“你要是心怀不轨，会告诉我？”自然，除了陆月雪自己以外没人知道，她拿那个玉麒麟，不过是借个契机。
“我……”余然哑然，“那你说，你到底为什么来我家？”
“诚如你所见，我无家可归。碰巧你那宝贝妹妹肯收留我，我就留下了。”
是吗？他早就听说她为了救余音差点丧命在天苍古家，父母又突然死了，家被一把火烧的干净。可是为什么她说的时候如此坦然，不见一丝忧伤呢？
“你若是不肯相信我，我也没办法。”陆月雪耸耸肩，准备走。
“等等。”余然叫住她，“你就这样走了？你不应该想办法让我相信你吗？”
陆月雪利落地转身，直接问道，“那我要怎样做你才会相信我？”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余然高傲地别过头。
陆月雪假装沉思了一下，说道：“你跟我来吧！”陆月雪并未带他走远，只是到自家绣坊那里去，当然，之前是绣坊，现在是废墟。
“一个月前，我便住这里。有爹有娘，日子很太平。”她慢慢蹲下去，把头埋在双腿上，双手环抱着自己，本意假装哭了，却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索性偷偷用手弄乱头发，造出一种很狼狈的假象。
余然静静立了一会儿，并未说话。
“现在你可信了？”陆月雪抬头看他，凌乱的发丝，疲惫的双眼，一切都恰到好处。
“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到我？”余然一脸高深莫测。
谁知陆月雪微微一笑，道：“你若不信，又怎么会同我在这耗费唇舌，而不把我绑到余老爷那里？”说罢，便拂袖而去。
“你站住。”余然心中有些恼火，却也只好跟着她，“我是好心提醒你，不要惹到我爹爹。凡是让他不高兴的人，下场都不好。”
“是吗？”陆月雪一脸无所谓，心中却暗笑。之前还一副很讨厌她的样子，现在就不了。动之以情，血气方刚的少年是最好骗的，不是吗？这才是开始。一个女人要让一个男人信任，最好的办法，是让那个男人恰到好处地喜欢她。她的原则里，只有两种人，可利用和绝对不能利用。而余然，当然属于前者。
“然儿，你们去哪儿了？”二人刚进门，余何生就已经在“恭候大驾”了。
“爹……”余然偷偷瞄了一眼陆月雪，“我们出去了一趟……”
余何生皱眉，“然儿退下。”
在父亲的威严下，余然给陆月雪使了个眼色，灰溜溜地跑了，可是陆月雪看都没看他，两眼直视着余何生，无所畏惧，道：“余老爷不信任我。”不是疑问句，是极为肯定的语气。很好，终于朝她发难了。不利用一下他儿子让他紧张紧张，他还准备按兵不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