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余何生的书房里走出来,陆月雪便看到了余然。妙极了,鱼儿上钩了。“余大少爷?”
余然轻咳一声,问道,“爹爹和你说了什么?可曾责罚你?”他是知道余何生的脾气的。
“不曾。”陆月雪笑着摇摇头,“老爷很和善。他慰问了我几句,说我如今无家可归,准备收留我,还说我与其终日无所事事,倒不如和你学做生意。”
“什么?”余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他反应过来陆月雪说了什么,便只觉得愕然。“这怎么可能?我爹爹怎么会相信你一个小丫头,让你学做生意。”
陆月雪好笑道,“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不相信我,可以去问问余老爷。他是要我帮他处理一部分生意上的事情来着。”
“可……你行吗?”余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行啊!”陆月雪一笑,眼底流光闪过,道,“你要是怕我抢了你的饭碗就自己加把劲儿,别回头说是我欺负你。”说完,自顾自笑起来。
她不会随便利用人的感情,但余家的人,她并不介意。这个世界谁不是互相利用的。让余然不反感她,是第一步。她要让余然慢慢陷入自己的情感陷阱里,必要时刻便可以摧毁他,击垮余家。虽然这并非万全之策,却可备不时之需。
因为假如余何生垮台,她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余家的继承人余然。但余何生必须垮台。
吃过午饭,陆月雪就来找余音,这位余家小姐她还是挺喜欢的,况且她说起话来分量很足。余音见陆月雪主动来找她,心中警钟大作,却不得不装作喜上眉梢,“你怎么来了?不是有事求我,就是成心来闹我!”说话间,她便吩咐兰儿去沏茶。
“不过是想姐姐了所以来看看,要是姐姐这样说我走便是。”陆月雪作势要走。
“唉!”余音连忙拉住她,“我的结拜妹妹来,我当然乐意,快坐吧!”不知道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了。
两人话了一会儿家常,陆月雪切入主题,“我与姐姐说件事,姐姐听了,别不高兴。”她要涉入余家的产业,如果不跟这丫头说,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她还是先说,免得余何生阴她一手,到时候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光看她的样子,余音就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不过她还是说,“你我既然结拜,就是姐妹,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用不着诸多顾虑。”
“倒不是什么大事儿。”陆月雪一面说,一面转着手里的茶杯,好似心思全在茶上。“只是今日老爷说的收了我作义女。”这可不算谎话,她要帮余家做事,自然借的余何生的名头。
“那不是很好吗?”她只当是什么,原来是这档子事儿,这可是她想看到的,只有这样,才能看清陆月雪的面目,“你我是姐妹,理应你也该喊他一声爹,只是他脾气古怪。如今他收你做义女,不是很好吗?”
“只是……”陆月雪声音渐低,“老爷说,要我帮余家做事。”
“做什么事?”陆月雪疑点重重,爹爹怎么忽然就相信她了呢?
“生意上的事,老爷说让我先跟着公子学,等过两年再出去历练。”她真心觉得余何生取名字的水平不怎么样,余音余然,亏他想得出来。到底一介商贾,没什么见识。不过这样的话,她也只敢无聊的时候在心里念叨。
“哥?”余音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跟着他能学什么?倒不如跟着我。”余然心机忽深忽浅,这个陆月雪又诡计多端,保不准给他下什么套。
“虽不能学些什么,多看看也是好的。况且你哥身边,不是有一员大将?”
“啊,你说陈荣寅?”余音突然想起来,余何生派了不少人给余然,“他是不错,就是我不大喜欢他。他为人骄傲自满,恃才放旷,不懂得收敛,早晚被爹辞了。”
“虽然不懂收敛,可好歹是有才的。”就是要这样的人才好控制,好驾驭。
余音低头想了想,突然兴奋道:“我想起来了,爹爹手下有个人叫姜若,虽是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能文能武,很是得爹的欢心。而她自己也左右不过二十,如今正在天穆谈家。”假如陆月雪对姜若有兴趣,就一定会接近她,引起她的注意。以姜若的本事,说不定可以揭开陆月雪的真面目。
在谈家?不用说也知道,是做卧底的。能让一个二十岁的女子去做卧底,看来这个姜若也是个狠角色。不过……连谈家这样排在八大家之末的,余何生都派人防着,看来他对人的不信任是到了一种地步了。不会是年轻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吧?
“月雪!月雪!”余音见她走了神,忍不住叫她,“想什么呐你?”
“没什么。”陆月雪尴尬地摇摇头,她本来只是想跟余音说一声,防止余何生耍阴招。没想到余何生对自己的女儿很是宠爱,什么都告诉她。而她又不知什么缘故,什么都告诉自己。虽然不知道那些话的真假,但多一些总比少一些好。
余音却是一脸了然,道:“你不用担心,爹不会让你做一些危险的事情的,顶多就是算算账点点货什么的。”她才不相信爹会把余家的大事交给一个外人。
“我知道了。”陆月雪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余音信任她,却只是表面上信任她。余然,虽然不再表现出对她的反感,但……他们都太诡异了。
当晚,夜色降临。一间已经荒废了的屋子里,隐约看见站了两个人。一个女声幽幽传来,却被刻意压制。“哥,你说我们怎么才能弄清她的底细?”
男子并未马上回答,停了好久,才说道,“戴上符合你大小姐身份的面具。你只要装的不谙世事一点,不会有人起疑心。只是,你还怀疑那个女子?”
“对。从她出现开始,我就怀疑她。玉麒麟分明就在她身上,我亲眼所见。”女子声音凝重,却突然话锋一转,“哥,难不成你相信她?”
“不!我不信她。不过她极聪明,我们要小心。刚开始我是打算装愚的,只是……如今事情有变,因为爹让她插手生意上的事情,只怕不多久,我就要暴露。索性我先摊牌。”
“好。哥,你要小心。”
屋子外,一抹素色悠然飘过,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陆月雪在长廊上缓步走着,眼底狡黠一览无余。余然,余音,你们要怎么玩儿,才能玩儿得过我?
余然也不信她,那更有趣了,若是有一天,余然喜欢上自己不信任的人,是不是很有看头?就算余然不喜欢她,她也能让他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人心,有时候很简单。
马车里,只有陆月雪和余然两人对坐。余然表面平静,心里却乱成一团。他既想怀疑她,心中又有一角,不受控制地想相信她。
好容易才到了自家店铺,余然率先下车,想了想,又伸出手去,“来。”
陆月雪却并不理会他,踩在子燕准备的一张小凳上,一摇裙摆就下来,自顾自走进店铺,留下余然一个人脸部抽搐了两下,尴尬万分。
帛晓楼是余家专卖丝绸的店铺,在各地都有分店,也是余家经济主要来源之一。目前由陈荣寅的弟弟陈荣轩打理。陈荣轩比他哥哥小上两岁,但是能力却一点都不比哥哥差。为人谨慎,心思缜密,做事周全,处世妥当,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难怪余何生会重用他。
“少爷。”见到余然,陈荣轩立刻上前行礼。
此人不卑不吭,却不失礼数,想来不是他那个传说中恃才放旷的哥哥能比的。只是一个动作,就让人觉得他不简单。陆月雪一边假装打量店铺,一边不时用余光打量他。
“陈老板不必多礼。我今日就在这儿了,你帮我把账簿拿到里间。”说罢,又对陆月雪说,“月雪,我们进去吧!”陆月雪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去,到了一间布置简单的厢房。这间厢房是余何生单独设的,专门为了办事用。
不一会儿,陈荣轩就拿着一叠厚厚的账簿进来了,“这是近三个月的账簿,请少爷过目。”
陆月雪进门这么久,他却并不问她的身份。如果不是早就认识她,那就是太会与人周旋了。这样的人,余何生那种多疑的性子怎么会用,还把帛晓楼交给他?是有什么原因吗?如果是,那她只能想到,那是因为陈荣轩绝对无法背叛余何生。但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锁骨丹?亦或是和锁骨丹有同样作用的东西?
“月雪。”余然打开账本,道:“我来教你怎么看账本。学会看账本,是做生意最起码的。如果一个商人不会算账,入不敷出也不知道,那就麻烦了。”
“嗯。”她确实没研究过账本这种东西,得好好学学。
账本这种东西,说难不难,可却很繁琐,看起来很耗时间。等余然把各项内容向她讲解完,再由她自己揣摩会意,一趟下来竟耗去整个上午。而整个上午陈荣轩就那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在那儿。他难道都不用做事,可以一直在这里陪大少爷看账簿?
趁着陈荣轩去安排午餐的时间,陆月雪一边继续翻看着账簿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位陈管事定力不错,在这儿站了一上午吭都不吭一声。
“这有什么的?”余然不以为然,盯着陆月雪看了一会儿,道:“以前爹教我看账的时候,他足足站了一天。”
连一个手下都如此,看来下次对付余何生,她得更加小心了。只是她不明白,余何生那多疑的性子,为什么让余然教自己管账?不过她并不知道,今天的行程都是余然自作主张安排的,对此,余何生毫不知情。
随意地吃过午饭,陆月雪的心情颇好,问道:“下午我们去哪儿?”
余然这才发现,她很爱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笑,而且很好看。失神了好一会儿,他才尴尬地掩饰道:“下午我要去红满楼,不能陪你了。今天在那里余家要谈笔生意。不过我会安排人跟着你,至于去哪儿你可以自己安排。”
“好啊!子燕!”一声轻唤,门外的子燕立刻跑进来,应道,“姑娘。”
“走吧!”陆月雪利落地起身,然后看向余然,“久闻余家毕胜堂的大名,今日想去亲眼看看,应该没问题吧?”毕胜堂是做瓷器生意的,建成不过五年,却有极好的口碑和偌大的市场,她当然要去看看。
“当然。来人!”余然吩咐道:“安排几个得力的人,要会武功,送陆姑娘去毕胜堂。别引人注目,最好一到就进内室,请姌萍亲自来接。”
“是。”
“好,那我去了。”说着,陆月雪就往门外走。
“等等。”余然皱眉。陆月雪此刻穿的,还是余音的衣服。两人虽然同岁,可陆月雪的个子要高一些,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实在古怪。轻咳一声不让自己笑出来,余然道:“反正来这儿了,你要不要顺便做几套衣服?”她穿成这样也太不像话。
“嗯?”陆月雪看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余然奇怪的神情,当下明白几分,道:“那就做几套吧。”这衣服穿的的确不合适。
陆月雪其实对衣服这种东西不大在意的,不过人家既然提了,她也不好意思不给面子。随便挑了几块料子,让人量了尺寸,就坐上马车往毕胜堂去。
马车上,看似闭目养神的她却没闲着,嘴里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子燕,你进余家几年了?”
子燕一愣,笑答道:“三年了。奴婢的爹娘死得早,好在夫人买了奴婢,还出钱安葬了奴婢的父母。”一谈起余方氏,她的目光就充满了感激。
“那你……对余家可了解多少?”陆月雪继续“闭目养神”。
“嗯……算不上多。不过大致还是了解的。姑娘……”子燕眼底闪过精光,“姑娘是想问方才大少爷说的那位姌萍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