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天空中,一道清丽的声音划过。陆月雪原以为眼前的女子会伤害她甚至杀了她,可在这个人身上,她完全感受不到危险的气息。
“无尘堂,姬燕。”这个自称为姬燕的女子目视前方,很快地掠过一大片树林,将她带到地面。“堂主!”她跪下身子,道:“这个叫月雪的人我带来了。”
陆月雪不知道姬燕是谁,但她却知道无尘堂,这是一个秘密的杀手组织。连堂主都出动了,她还是挺有面子的。陆月雪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在这些高手面前根本不需要玩儿什么花样,索性伸手一掀,摘下斗篷的帽子——两人皆是一愣。
陆月雪本想大方地抬头和那堂主对峙,却不想看到一双极黑的眼睛,好像黑曜石一样让人移不开眼,暗处有漩涡,在你丝毫没有戒备时将你吸了进去。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袭遍她的全身。她恍然回过神,背上竟惊出一身冷汗。
夙九天对她略有耳闻,据说是个有胆识的姑娘,如今一见才知道什么叫有胆识。她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眼底太过干净,一眼能望到底,却叫你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那里。她的眼底似有流光划过,夙九天很好奇,稍有城府的人就不该有这样的眼睛。可这双眼睛若是伪装,也伪装得太彻底了。好的伪装,可是很花心思的。
陆月雪皱了皱眉。
只见夙九天抬起手来,食指轻轻点在她的鼻尖,冰冰凉凉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把手掌打开,慢慢贴住她的半边脸颊,手指是冰冷的,掌心却灼热。指腹摩挲过她唇角的胭脂,便挼了她鬓边一缕微乱的发丝。
整个过程夙九天表现得很平常,他的下人更加平常,令人费解的是陆月雪的表现也很平常。两人四目相对,仿佛空气都变得凝重。良久,夙九天收回手,“我不过占些便宜,姑娘不必多想。”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眼中划过玩味,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我不过看看堂主大人有什么花样,堂主大人也不必多想。”陆月雪说完,自己心里却先抖了一抖。她这才发现,刚才的好长一段时间里,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她微微松动掌心,细风穿过,有冰凉的感觉,原来她已经出了一手冷汗。她上前一步,轻声道,“陆月雪。”
夙九天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夙九天。”
天雄夙家的少主人!陆月雪眉头一皱,双手握拳,警觉了起来。没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无尘堂,居然是夙家的势力。而堂主居然是不过双十的夙家少主。看来她失算了。如果夙家看穿了她的计划提前下手,那她要如何应对。
同样吃惊的还有姬燕,她没想到他会把真实的身份暴露出来,这不是太冒险了吗?
“走吧,回客栈。”说罢,他没再回头,只是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姬燕见状,也拎着陆月雪赶紧跟上。陆月雪警惕等看着那一行人,再次戴上大大的帽子,一边不着痕迹地把竹哨藏起来。他们之前应该看到子燕吹哨子,还是防备点好。
夙九天,夙家的继承人,据说为人城府极深,喜欢玩弄人于鼓掌之间。天下大事对他来说,不过玩笑……一面走进客栈,陆月雪一面在暗暗观察着夙九天,那张面具果然藏得滴水不漏。
上了楼,夙九天笑道:“陆姑娘,早些休息。姬燕,带她去自己的房间。”
陆月雪自然也不好意思沉着一张脸,回了个笑,才跟着姬燕走去。
“堂主,你有什么打算?”诸赫低声问道。
“打算?”夙九天扬了扬眉,道:“她能唤出那么多高手,想来已经有打算了。”
“是。”诸赫立刻了然,他的意思是让他们静观其变。
看到门外的黑影,陆月雪就知道那是夙九天的人。在房里来回踱步了小半个时辰后,她索性吹灭了蜡烛,开了窗借一道月光,躺在床上思索。
她的原意是脱离了余然以后先去寻找自己的势力,毕竟如果在鄀城,在余何生的眼皮底下,她的动作没法太大,但是如果出门在外,又脱离了余然,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可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在无尘堂的掌控下,她要如何脱身?她一不会武功,二不会下毒。可若是用余音的竹哨……她无法信任余家的人,万一到时候又回到余然那儿,她可就白忙活了。
那能不能……正在思索间,窗外忽然飞进来一只鸽子。陆月雪上前,借着月光看时,才发现鸽子的腿受了伤,但是腿上绑着一支竹筒。是信鸽!她想了想,打开竹筒,取出了里面的字条——这字条上面一个字没有,只有一滴干了血液。这是……求救吗?
忽然,她看到竹筒上一个很特殊的花纹,这是……这是!她认出这个花纹,心中不免欢喜,赶紧取来笔墨,重新撕了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了几笔,又塞回了竹筒,然后找了个盒子,先将受伤的鸽子藏起来。最后,她在房里找了把刀子,往自己手上一割!
“啊,你们在啊,太好了。”陆月雪推开门,对着守在她门口的两人道:“我手不小心划开了,需要一些药,能给我弄来吗?”说着,她举起血流不止的手给他们看。
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急急地跑去,另一个说道:“药就来了,还请姑娘先进去休息吧!”这女子在玩儿什么花样?
“嗯。”只见陆月雪听话地点点头,刚想转身进屋,就响起夙九天的声音,“怎么了?”好快!陆月雪眼神一暗,刚才还没看见他,这么长的走廊,他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来。
看见她的伤口血流不止,腥红一片,夙九天微微扬眉,道:“姬燕。”
“是。”姬燕了然地上前,拿着一个药箱进屋给她包扎。
越看这些人,陆月雪越觉得不舒坦,他们能够在那么快的时间里赶过来,显然都没有休息,是防着自己吗?还是……
包扎过后,陆月雪找借口留下了药箱,待人都散尽,关上房门,才取出床底的盒子,开始为鸽子疗伤。给鸽子上药的过程中,她无数次看见那竹筒上特殊的花纹,心里也一点一点地酝酿着。
她隐约听到跟在夙九天身边的那个黑衣男子和门外看管她的人说,“那是利器划伤的,不应该有的,你们要好好看住她。”她知道夙九天起疑了,她的动作必须加快,一定要想出办法脱离他们的掌控。
夙九天并未如她想的那样会以她挟持余然,或者把她带到哪儿去,只是在客栈中住下,一点儿没有离开的意思。陆月雪几次试探,却都没有结果,因而几日下来,心情愈发烦躁。好在那只鸽子争气,腿上的伤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一日,陆月雪趁着没人注意,把鸽子放了,心里默念:但愿我的猜想是对的……忽然,她听见脚步声,赶紧把装鸽子的盒子给藏起来。
“陆姑娘。”诸赫的声音刚刚响起,陆月雪就见他推开了房门,身子向旁一鞠,夙九天就从后面走来。“诸赫公子,没人教你进别人房中要敲门吗?”她笑着嘲讽。待夙九天站定,诸赫又鞠了鞠身子,然后退了出去,还顺势把门带上。门外,陆月雪可以看到本来一直守在门口的两道影子很快退去。
“夙堂主有事?”这些天她变着法儿地叫夙九天,比如夙大少爷,夙老板啊……最后还是觉得叫堂主比较舒服。
夙九天并未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几口之后,才缓缓说道:“你不是余家的人。”
陆月雪心中一惊,连忙稳住心思,面上笑道:“夙堂主说什么?我听不懂。”
脖子上一阵冰凉,定睛看时,夙九天已经来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漆黑的匕首,锋利的刃贴在她的脖子上。若是死在夙九天手中……
但,陆月雪没有从夙九天身上感觉到杀气,反而从他的眼底看到几分戏谑。像夙九天这样的人,思维异于常人。他如此直白的挑明,显然不是真的想来揭穿她的面目。想到这儿,陆月雪生平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打趣人,笑道:“夙堂主不会是把持不住了吧?”脖子上又是一凉,夙九天挪到了她的身后,只是那把匕首仍旧没有拿开。
一手从后面拦住她的腰,夙九天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生死关头还可以说得云淡风轻,你是真的不怕吗?”
而此时的陆月雪,一向镇定的心却因为夙九天的举动狂跳不止,脸上也慢慢染了红晕,此刻,头脑竟有些眩晕。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陆月雪一边不时地小心着匕首的刃,一边转着身子再次正对夙九天,眼中染上妩媚之色,轻笑道:“看来夙堂主追女孩子的手段有些特别。”她的双手慢慢勾住他的脖子。
夙九天的一只手还环在她的纤腰上,两人靠得很近,暧昧的姿势让空气变得凝重起来。夙九天反过匕首,伸出手指抚摸她细腻的脸颊,如初见时的那样。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她的眼眸,最终却落在窗外。带着几分挑逗的语气,夙九天再次开口,“你诱惑人的本事似乎不小?不过,在背后耍手段,你还是太嫩了。”
陆月雪欲说话,而话到嘴边却忽然说不出来了,眼睛只是不自觉地看着夙九天。夙九天也回头看她,目光交接,一时无声。腰上的温度越来越火热,她脑海中竟只余空白。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保持了多久,终于被窗外一只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打破。“夙堂主……”她微微回神,挣扎了一下。
夙九天放开她,拿匕首的手却再度抬起,陆月雪不觉警惕起来,谁知夙九天只是把匕首放进匕鞘里,手心向上,用一根手指,以极好看的手势勾起匕首上系的一条链子,道:“在培养好自己的势力之前,你不会就这么只身奔走吧?”
陆月雪伸出手接过匕首,轻轻笑起来,用一端的匕鞘点点他的脸颊,“若是得夙堂主支持,月雪会很高兴的。”短短一句话,说完时她却出了一身冷汗。
是吗?扬了扬眉,夙九天轻笑,脸凑过去一点,“你确定?”冰凉的鼻尖划过她的额角,“很少有人会这么觉得。”他慢慢退开。
听见门“嘎吱”关上的声音,陆月雪才敢大声喘气。她瘫坐在椅子上,抚摸着还残留着暖气的匕首,感觉自己的心依然狂跳不止。刚刚吓得血色尽失的脸庞现在竟慢慢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