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雪敛下目光,手上似有似无地弄着茶杯,问道:“你可有意离开此处?”
“离开?”香寒听了,像听了个笑话似的,道:“香寒姿色平平,没有那样的福分。”
“可如今,机会就在你的眼前。”陆月雪突然抬头,一下望进她的眼里,也让她的大脑一阵空白,那样清澈的眼神,好像一把刀子,要抛开你的内心。“你何不考虑一下呢?待在这里,有什么好的?”
“主子。”这是,汀兰季突然进来了,他玩世不恭地笑道,“这里居然出现了个人,这个人你可能没见过,却一定知道。”
“哦?”陆月雪来了兴趣,“是谁,说来我听听。要是是有趣的人,有赏。”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汀兰季客套了一会儿,目光忽然冷下来,“梁曜戈。”
“你是说……”陆月雪迟疑了一下,才道,“天穆国太子梁曜戈?”
没等汀兰季回答,忽然眼前寒光一现,香寒竟抽出一把短刀来,“找死。”她的刀极快,一下子已经到了陆月雪面前,却被汀兰季生生截住。汀兰季后退半步,借了个力擒住香寒的手腕就要去夺刀,香寒立刻发出三枚燕形镖。汀兰季险险躲过,三枚燕形镖尽数钉在一旁的红柱上。香寒摆脱障碍再次挥刀冲向陆月雪,汀兰季一抓桌布,桌上的茶具立刻飞向香寒,令她不得不躲开。汀兰季趁着这时候从后面反手一剪,擒住香寒。迫使她双膝跪地。
“你原来……是来刺杀太子的吗?”陆月雪重新坐下,理了理衣袖,“你到底是谁?”
“哼,你又是谁?梁家的走狗吗?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香寒一脸倔强地闭上眼睛。
“是吗?如果你乖乖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兴许,你要杀梁曜戈,日后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你坚持什么都不说,我就把你交给梁曜戈。我想,你要刺杀梁曜戈,就应该知道,梁曜戈为人多么阴险歹毒吧?他如果知道你要杀他,你说你是什么下场?”陆月雪开始了威逼利诱。
香寒唰得睁开眼睛,“我不是要杀梁曜戈。我要杀的,是那个暴戾的昏君。我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希望靠近梁曜戈,如果我能进宫,我就有机会靠近那个昏君,然后杀了他。可惜,被你破坏了。”她含恨看着陆月雪,眼中充满了凄然决然。
“那,你为什么要刺杀皇上啊?”陆月雪继续追问。天穆国的国君昏庸无道,这她是知道的。要杀他的人也数不胜数。可是,这个香寒不会以为跳跳舞就可以刺杀成功了吧?
香寒冷笑了一下,道:“你可知,我是谁?我是罪臣之女。我的父亲,是天穆国的丞相崔浩,因为谋反之罪而被满门抄斩。我那时年幼躲过一劫,但也被发配边疆。哺乳我长大的奶娘冒死助我逃脱,我一介女流,报仇无门,这才沦落于此。所以我发誓要杀掉那个昏君,为我家族报仇。我能说的都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毅然决然地闭上了眼睛。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陆月雪柔声说着,忽然笑了,“这个世界,远比你想的残酷许多。要杀一个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凡事不光要有胆量,还要有谋略。我不要杀你。只要你发誓效忠于我,我就可以帮你报仇。”
她睁开眼睛,眼里充满难以置信,“你到底是谁?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你自信你有能力帮我?我为什么相信你?”这个世上真是充满了猜忌,任谁都要问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月雪笑笑,道,“你看,你打不过我的手下,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我现在骗你,又有什么好处。这个皇帝昏庸无道,早就失了民心。只要你听我的,我就可以帮你报仇。我们,各取所需。我是谁你不用管,我要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你只要听我的话,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事,就够了。等事成之后,你会拿到你仇人的项上人头。或者,你可以选择亲手杀了你的仇人。”
不得不承认,这番话已然打动了香寒。的确,按照她的力量,根本无法完成复仇。“不够。不光是他的人头,我还要为我的家族平反。”
“做这件事情,要花的代价很大。你说,你有什么筹码,可以让我觉得做这件事情是值得的?”陆月雪扬眉,她有预感,这次行动会有大收获。
果然,香寒笑道,“我手下有崔氏党羽七千余人,全都是效忠我的死士。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人。或在官场,或在商场,或在民间,也有掌握大量情报的人或是杀手。”
“你有这么厉害的手下,为什么会没有办法报仇?”陆月雪不觉好笑。
香寒冷笑道,“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没有谋略,一事不成。有再多的党羽,能低过他的千军万马吗?”她单膝跪地,眼中噙了泪水,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效忠于你,只要你信守诺言。”
“好。”陆月雪的眉头一点点凝起来,道:“我要你前往宜州,去余家的帛晓楼。我想,那里很快会需要人手,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大权。”
“是。”香寒领了命令,离开了。
“你相信她?”汀兰季把玩着香寒的短刀,“万一她跑了……”
“不会啊!”陆月雪露出自信的笑容,“她有求于我,不会离开的。”
“那,你是真的要帮她弑君?你有把握?”汀兰季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陆月雪轻轻摇了摇头,道,“梁氏父子一向不合。梁曜戈诡计多端,一心想继承大统。你说,还需要我动手吗?到时候,我只要派人去皇陵里盗走首级,告诉香寒梁曜戈是怕天下人的口舌才隐瞒皇帝被刺的消息的。还有谁会追究?皇陵的戒备一定不会像宫中那样森严。”
“那,为她的家族平反一事呢?”汀兰季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那就更容易了。梁曜戈狼子野心,企图打败其他两国。到时候,如果梁曜戈赢了,自然需要治国的人才,香寒就是,所以,为了挽留这个人才,梁曜戈一定会纠正父亲那个可笑的错误。如果说梁曜戈失败了,那不管是哪一国赢了,要他们对付战败国,是再乐意不过的事情了。”陆月雪说着,站了起来,“汀兰季,你想说什么?”
“主子这招,很是高明。”汀兰季的额边悄然滑下一滴汗水。
替香寒赎过身后,陆月雪闲了下来,等着蔺言君的消息,喝喝茶,一天就过去了。余然没有离开很久,第九天就赶了回来,只是脸色凝重。他一到就让陆月雪收拾东西,一行人在第二日寅时就出发了。余然什么也没说,行了几个时辰之后,陆月雪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余然,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余然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还是叹息道:“我想你知道,余家在整个天穆国,乃至天苍、天雄二国,都是有自己的势力的。只是……如今一些重要地段,余家势力的首领逐个失踪,不知去向,余家只怕有大麻烦了。我此次其实是回了磻城一趟,我想磻城那儿的杜乐你见过,这次失踪的人里,他也在列。”
哦?没想到这个杜乐也在列。“那其他地方……?”
“我已经派人去察看了,如今我们还是赶赴延川,到了那里再做打算。”说罢,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很累,如果你受不了的话可以留在延川。”
“不。”陆月雪摇摇头,“余家有难,我也是该出力的。”陆月雪一面假装沉思,一面不着痕迹地观察余然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破绽。这就对了,她就是要余家乱,不然她怎么在余家立足,她的人,又怎么被安插进余家呢?乱吧,越乱,越合她的心。
“月雪,月雪!”余然大声地喊她,“你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啊?”陆月雪一愣,回过神来,讪讪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该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只有各地先安排人手过去,然后我要回鄀城一趟,把这件事情亲自报告给爹爹,让他老人家定夺。爹爹知道,一定会很生气。”
“余然。”陆月雪拉拉他的袖子,谨慎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暂时不要报告给老爷,虽然老爷早晚也会知道,但……你将来是余家的家主,不能逢事就退缩,这样的事情,对你正好是个历练。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余然想了想,道:“月雪你说的对,将来这些事情,早晚要由我独自面对,是我欠考虑了。”说完,他抱歉地笑了笑。虽然对于独自处理这件事情,他并没有抱很大希望,但他还是觉得信心倍增。“我会努力试着解决这件事情的。”
“嗯。”陆月雪点点头,露出鼓励的笑容。余然,别怪我利用你。这件事情如果让余何生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我不能……不能……
数十日之后,余然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延川。果然如余然所说,很多地方的首脑都失踪了,而这当然也包括延川。如今各地是能者为大,奉作“代总管”。而延川的代总管,则是早就接了命令来的,赵一龙。
陆月雪没想到赵一龙能这么快地包揽大小事务,而且举手投足还真有领头人的样子。而他的办事能力也在短短半日内就获得了余然的认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余然也不会追究赵一龙的身份或是其他的什么。
余然听了陆月雪的话决定亲自查首脑失踪一事,但怕牵扯过大执意不肯带陆月雪同行。而这也在陆月雪的计划之内,她只是假装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来,就轻轻松松摆脱了余然。不用说,这件事情当然是陆月雪一手策划的。在这样的时候,越是人心乱越是能突出她的能力,而且波及范围一大就可以很容易地控制余家的人心,又正好借此机会把自己的人安插进余家,也是一举多得。此时正是与式微双约定的半月之期,那三个城隍庙里认识的乞丐乖乖地来报道了。陆月雪在地图上划了三个地方,让他们分别赶去。到了那儿自然是要跟赵一龙一样的。
“陆姑娘,楚老爷家下了一笔丝帛订单,可是库存不够,赶做又来不及,您看该怎么办?”一旁的管事拿着一份订单恭恭敬敬地站着,如今总管失踪,赵代总管又忙得自顾不暇,只能依仗这位大少爷带来的女子了。
“嗯……他们家有没有说这批丝帛是做什么用的?”陆月雪接过订单。
“有,说是要糊窗户用的,所以净捡着米色、白色或是青色这类颜色。”
“倒是奢侈……我记得有一种叫做‘糯布’的,库房里应该备着吧?那种料子轻薄透光,又耐脏。你只把那些清点出来,给楚家人看,他们应该会选择把其中一部分丝帛换掉。”
这种布料因为太软,很少有人会用,久而久之就在库房堆了很多,如今若不是这位姑娘提起,怕是没人想得到,但……管事疑虑道,“但他们点明了要丝帛。”
“所以呀!”陆月雪不着痕迹地接道,“要做得滴水不漏。你先备上薄礼,去诚心诚意地道歉,告诉他们没有那么多库存。再拿出‘糯布’来,告诉他们这种布料更加适合糊窗户。记得,说得委婉一些,恭敬一些。”
管事听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道:“是。”
“还有。”陆月雪见将要离开的管事顿足,才说道:“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为了以防万一,就该多备些货物。你也不用怕虫蛀,只雇一批专门管货的人,时时打扫,注意防潮。不许偏重哪个颜色,都要备一些,早晚卖得掉。毕竟比起损失客源,雇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
“是。”这次的声音不再只是礼貌,而是添了敬佩。
“那个……”陆月雪想了想,道,“管事,依小女子所见,此事不可不防。我想,余家财大势大,一定不缺乏能人异士。我若在此口出狂言,实在要笑煞天下人。可,小女子还是要说,此事来得突然,却也让人察觉到了余家的不足。再者离开鄀城前余老爷曾准许我涉足生意上的事。不知可否请管事修书一封,告知各大管事,让他们也对此类事情做好防备。余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我定是要尽力报恩才不负所托。”
一番话说得委婉又有道理。管事点点头,“陆姑娘放心,陆姑娘得余老爷赏识,必定是才华出众,大可不必过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