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毕胜堂的人又来了。“陆姑娘,有两位客人为了争一样东西吵了起来,还砸了不少东西,您看这……”
“好了,我跟你去看看。”一件事情要做好还得做的漂亮真的很难啊。心里一边这样感慨,陆月雪坐着马车到了毕胜堂。这儿的毕胜堂和姌萍管理的毕胜堂很不一样,没有像蜂巢一样绕的人头晕的格局,但一道道的帘子也为一件件精美瓷器增添神秘色彩。等进去了陆月雪才知道为什么来人会露出那样苦恼的表情,因为在毕胜堂争吵并且砸东西的恰好是两位在当地颇有声望和权力的,一位开的米铺,一位卖的官盐,都是管着百姓生计的。可他们砸的又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两位。”清冷的女声慢慢响起,“其实呢,毕胜堂的瓷器有很多,两位不用执着于一样的。比如这只青花瓷瓶,它是出自天苍国的官窑,质地着色皆为上乘。还有这只白底蓝釉盆,其构思精妙,做工精良,摆在家中简单大方。还有这只,都是不错的选择,二位同住延川,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为了一只瓷器而不愉快呢?”
一面说着,陆月雪心里开始感慨,还好有姌萍那本绘了品种花样的本子,否则她哪里能对瓷器了解地这么详细。见两人都不再争吵,开始欣赏其瓷器,陆月雪一面暗暗松了口气,一面笑着说:“不过呢,刚才两位可砸了不少宝贝,我看了可心疼了,两位能否处理一下?顺便再选样瓷器放在家中摆设,供以赏玩,卖我一个面子,可否?”
反正不知道是陆月雪走运还是什么,不光巧妙地处理了这桩子事情,还替毕胜堂多卖了几只瓷器。也令毕胜堂上下对她刮目相看。处理完这件事,陆月雪又坐马车回到了帛晓楼,一方面看账本,一方面等着余然回来,给她讲他一天的经历。
看着看着,陆月雪发现帛晓楼的订单数目在不断减少,在唤了几个资深的人谈话之后,她了解到因为余家的丝绸、丝帛样式一成不变,因而人们的好感度在降低。但又苦于没有新的样式。陆月雪记得子燕绘得一手好丹青,就让她一连画了几十个花样子送去让人照着绣,又亲自到绣坊去教了四种刺绣的针法,等她忙完,已经是辰时了。余然也从外面回来。
“今日查了一天,可有收获?”陆月雪捧着茶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试探他。
余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喘了一阵粗气,才慢慢说道:“我今日先从邻城查起,从他们接触过的人查起。可是似乎很乱,最后见过他们的人,提供的时间都不一致,这显然是有预谋的,可是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有他们是怎么掳走人的,还都是未知数。”
当然不能让你很快查到,你所问的人,有部分该是我的人。陆月雪放下茶杯,不着痕迹地说道:“想来是有人刻意为之,要扰乱你的方向。他们为什么要掳人我不知道,不过不论武功高低,如果中了迷药任谁都能轻易带走。你何不从他们身边的人入手?”
“嗯,有道理。”余然点点头,“明日我会再去一次。这几日,怕是要辛苦你了。”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他也都听说了,难为她了。
“不打紧,我也闲了很久了。况且余老爷收留我,我是要做些事情的。”陆月雪装着一副任劳任怨又深明大义的样子,一面还偷偷观察余然的脸色,显然她是骗过了余然。
“嗯,早些休息吧。我送你回房。”说着,余然站起了身。这次来到延川,他们没有再住客栈,而是在余家自己在外的房子住,也方便做事。陆月雪摇头,道:“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余然幽深地望了她一眼,叹道:“好。”
陆月雪起身,在余然的注视下一点点走出去。其实陆月雪一直都很紧张,因为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余然对她的喜欢在一点点加深,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切都是利用。包括余然会喜欢上她,也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甚至,连半分愧疚也没有。
第二日,等陆月雪起身时,余然已经离开大半个时辰了,还在熟悉,就有丫鬟进来,说是宜州的帛晓楼来人请她。这便靠着涵衍他们认识的那帮乞丐了,要不是他们传的消息,她的事也不会那么快让人知晓。稍微收拾了一下,交代过赵一龙该如何应对余然的责问,她便动身了。和来的时候一样,她的身边只有子燕一人。
半途中路过一片湖泊,陆月雪便从马车上下来,道:“子燕,你去汲些水,我们再赶路。”接着又支开了车夫。她一直觉得,这些日里本该由蔺言君派来暗中保护她的人有些不对劲,那双盯着她的眼睛很犀利,但却感觉不到杀气。
“你出来吧。”回答她的是寂静的树林。风吹在身上,让陆月雪打了个寒颤,她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的匕首。
暗处的人淡然一笑。
“快出来,夙九天,我知道是你。”
只是听见风划过树梢的声音,夙九天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果然是他,在磻城的牢中她就感觉到了,没想到真的是他,“你一直跟着我?”
“你居然能察觉到我。”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道:“你还一直带着我的匕首。你让我,要怎么想才好?”
“防身而已。”陆月雪抽回自己的手,别过脸去,“夙九天,你来做什么?我们应该没有交集的才对,你不会,是来跟踪我,勘察我的底细的吧?”
夙九天没有不放开她,说话时带了几分嘲讽,“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夙九天不但没有回击她,还顺着她的话说,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说什么都越描越黑,索性不说话了。突然,她感觉手腕一热,夙九天已经拉住她,强迫她面朝着自己,并用另一只手搂住她。
“我说过,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跟着你?”他故意皱着眉头。
这一句,让陆月雪始终明丽的眼眸闪过恍惚,夙九天的话好像只是耳边擦过的一样,她没法捕捉到。只是看到他眉间的皱褶,她忍不住就伸出那只没被握住的手……
夙九天的眼里突然有了笑意,眉也如她所愿的舒开。他的动作很轻,把陆月雪往怀里拢,然后在她的耳朵边上吻了一下,待他低头时,便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像蜻蜓点水时带起的涟漪一样一圈一圈慢慢酝酿开来。“怎么,你不自在了?”
“没事。”陆月雪别扭地敛下目光,别过头去,“能不能先放开……”她从来都不相信自己会连说话的勇气也没有,而且声音会轻到连自己都听不到。
而夙九天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郁,他冰凉的鼻尖靠在她的发际,缓缓地吐息。“我有什么居心,你应该是清楚的。想杀你,想利用你。可是,还希望你是我的。”
陆月雪微愣,不知该对他的杀意感到害怕,还是……
“我做事一向只随自己高兴,我如今觉得很喜欢你,所以跟着你,怎么,有问题?”
陆月雪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不是想杀我,想利用我?那又何谈喜欢?”
“不知道,我也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我莫名的……你做的好极了,聪慧,阴毒,让我挪不开眼。”良久,他终于松开了手。
微风吹过,一片落叶掉下来,夹在她的发间,弄得她有些痒。等她拿下叶枯抬头看时,夙九天已经不见了,就像根本没他这个人,他根本没来过一样。本来不是很冷的天,但是因为夙九天的怀抱太过温暖了,让她此时生了几分寒意,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两下。
“姑娘。”子燕拿着竹子做的水壶回来,“你看什么呐?诶,车夫呢?”
陆月雪摇了摇头,道:“他去弄吃的了,很快就回来,我们上车等吧!”
“哦。”子燕点点头,“对了,姑娘近日所作所为,到底有何用意?”
陆月雪看了她一眼,好笑道,“你这小滑头会不知道?我虽然只做些小事,可你知道吗,人言可畏,人言可敬。我想扩张势力,不可能完全凭借把余家的人换掉。我现在做这些事,不过是想借他们让我的名声响亮些,让整个余家都服我。当然,光这样是不行的,所以,我还自编自导了一处好戏。”她笑容愈盛。
在各个地方奔波,坐马车坐到看见马就头疼的陆月雪和子燕,在一个月后终于结束了漫漫旅途到达宜州。
宜州,香寒待的宜州。帛晓楼被香寒管理得比想象中的好,陆月雪好奇,香寒想了什么招数来帮自己。听说是手下的人知道她的事情,自告奋勇要来请她的。那么香寒会怎么做?
“代总管。”为了不让人怀疑,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因此一见到香寒,陆月雪就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向她问好。香寒则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也弯腰还礼。
“不知代总管找月雪来,有何贵干?”陆月雪在众人的目光下演了一招明知故问。她就是要在这些为余家效忠的人面前演这出戏,而香寒自然是陪她一起演的。
“如今发生的事情,想来姑娘是知道的,香寒想请教姑娘,该如何做。”当了几日代总管到底不一样了,说话比以前稳重了。香寒心里也清楚,她让陆月雪很满意。
“那么代总管可想过添置产业?”陆月雪说出了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香寒皱眉,她想做什么?“可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哪里有这时候添置产业的道理?”
“这话未免不妥。”陆月雪表示不赞同,“失踪的只是大总管,其他的人,可少了?一直以来,余家只是做丝绸和刺绣生意,未免太有局限性。我认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渴望美丽,男子渴望有美丽的女子。胭脂水粉是必不可少,可如今这一产业却还无太多人涉足,余家何不做一回先行者?若是代总管实在觉得腾不出人手,大可以挑几名精明干练的监察。至于真正亲自动手的,自然是去乡间找能者。”她要借余家的手,来培养自己的势力。
“许管事,你怎么看?”香寒假意征求身旁一位老者的意见,只见他点点头,道:“陆姑娘这个主意,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此时的余家,可谓是危急存亡之秋,再想走原路,实在是难。”说着,他摸摸花白的胡子。
“好,这件事情,就有劳陆姑娘了。许管事,还要劳烦您跟着,陆姑娘初来乍到,对宜州一定不了解,要找人也不那么容易。”
“是。”他躬下身子。
乡下的路并不那么好走,要去,只有把马车驾到郊外,然后徒步进入。别看许管事五十多岁了,却老当益壮,走了几里路,其他人都气喘吁吁,也就只有他还呼吸平稳,脸色也越来越红润,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神。一行人喊了一路的累和苦,终于到了凤凰村。
到了之后,陆月雪把人分成五班行动,找到家中备有红蓝花、蜀葵花、象牙红、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苏木、茜草、玫瑰、栀子或是紫卿的人家,做下记号,三炷香以后再挨家访问。她不知道什么季节开什么花,不过如果是做胭脂的人家,备些干花也是要的。而陆月雪的运气也十分好,凤凰村里还真让她找着两户人家是贩卖胭脂为生的。
当陆月雪访问第一户人家时,一进去就看到一老一少两位妇人蹲在地上,弄了个小煤炉,上边放着一口坩埚,正在熬一种白色的浓稠的液体。子燕问起的时候,陆月雪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琼脂,民间也有拿它来做胭脂的。”
那位老妇人看见陆月雪一行人并未作态,仍旧埋头熬琼脂,倒是那位少妇站起身来,小声问道:“几位有事吗?”她家不大的茅屋里此时挤满了人,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
陆月雪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因而除开子燕,她让其余的人都奉命在外等候,等门被关上了,陆月雪才缓缓开口,“你们很会做胭脂吗?”她随意地拿起成品一闻,很香。
那少妇摇摇头,“会不会又哪里由得我们,我家官人早早便死了,也就剩我和我婆婆,两个人靠着这门活计混口饭吃。”说话间,她还不时地看向她的婆婆。
陆月雪扫视一圈,笑道:“既然你们生活如此贫困,你就没有想过改嫁?”
“改嫁?”那少妇无奈地笑着:“没办法,心都掏出去了,哪里有要回来的道理?我家官人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就算再贫困,我也不在乎的。”
这样的人若是为我所用倒也忠心。想了想,陆月雪不着痕迹地笑道:“那你可愿意为我做事?你可以和你婆婆一起搬到城里,我雇了人来由你管,你只教他们如何做胭脂就行。”
“我?”她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她的婆婆,道:“实不相瞒,我的婆婆双耳失聪,住在城中一定会有许多麻烦。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姑娘还是找别人吧!”
“这你不必担心。”陆月雪的语气很坚定,像是一定要她做事一样,“你的婆婆我自会请人照顾,我还会替你婆婆请大夫,看能不能治好你婆婆的耳疾。再说,你的婆婆年事已高,如果始终住在这里,万一有个病痛也麻烦,如果住在城中,不是连请大夫看病也方便吗?”
听到她这样说,少妇沉思片刻,终于抬起头,慎重地说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