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今天的余府张灯结彩，一片景气。下人们都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管家也在东奔西跑，生怕缺漏了点儿什么。这样的余府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余家的家主，余何生给自己庆生罢了。余方氏一边给丈夫穿戴，心里一边纳闷，何生从来不喜欢这些，今年为什么突然要大办生日宴？还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来。
余何生正沉默地盯着手里的三个锦囊袋，陆月雪说他待会儿只要按照锦囊袋里的指示行事就可以了，她到底要干什么？两年了，她当初说的计划，可要开始了？虽然心里一片茫然，可他还是决定照着陆月雪的话做。起码当下她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况且这两年来，她倒是令他刮目相看。她第一次外出归来，余何生就感觉到她不一样了。恩威并施，不出半年，余家的人就被她驯服。他也慢慢明白，她为什么要等上两年。好在她吃了锁骨丹，否则……
刚穿戴好，就有家仆从外面进来，屈膝道：“老爷，陆小姐请您去前厅。”
“嗯，我知道了。”余何生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前厅。邀请的客人基本上已经到齐，大家虽然说说笑笑，但都有意识地看向门口。
“余老爷到！”站在门口的仆人一声响和，原本嘈杂的前厅突然静了下来。只见余何生盛装踱步而来，笑道：“大家，就不必拘礼了。”
陆月雪坐在最偏桌的角上，年已及笄的她出落地越发水灵，满头青丝只用一支淡黄色的玉簪绾着，玉簪上垂下来几条系着玉石的穗子。她打扮干净，只是脸上带着一只面具，遮住了半张脸，样貌无法让人辨认。
她扫视了全场，一颗心才落定，还好，夙九天没有来，来的是他的父亲夙秦。
自她与夙九天合作，万事皆顺。只是这事情越顺，她越不安。夙九天城府之深，连她也不能窥视一二。加之夙九天较余何生更为危险，所谓合作，所谓投怀送抱，不过是她成了夙家安排在余家的细作。在他面前，她没法两面三刀，索性将自己的目的皆暴露在他面前。也正因此，她得随时防范着他在背后捅她一刀。同样的，夙九天知道她的一半面目，也只能防着她。这种不得不互相信任，又不得不互相防范的关系，正是现下她和夙九天的关系。
各位宾客的礼都已经交给管家去安排，现在只剩下余然和余音的礼还没送出。余然起身，在余何生面前站定，道：“爹，今儿是您的寿辰，儿子在这里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前一阵子出门，儿子得了件玩物，今天就拿来孝敬爹了。”说着，他身边走上一个仆人，手里却只端着一个木制托盘，里面放着一张红纸。他拿起红纸，毕恭毕敬地递到余何生面前。
余何生接过红纸，打开细看，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并把红纸交由仆人，给宾客看。
其中一位和余何生年纪不相上下的男子看后，抬头说道：“令郎好本事，竟然标下了这样一块好地。”说着，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爹。”这时，余音也站起了身。这是陆月雪自两年前离开鄀城后第一次见余音，她也已经及笄。“女儿不如哥哥的礼大，不过全当敬孝心了。”说话间，兰儿已经领着四个小丫头上来。其中两个小丫头一起托着一幅极大的纸卷，在众人面前摊开。另外两个一个手里拿着一支极大的毛笔，还有一个捧着一个大墨砚。众人明白，她这是要写字。
余音人看着瘦弱，拿起毛笔的样子也极为好笑，但从拿上笔的那一刻，她就不一样了。只是寥寥几笔，一个苍劲有力的“寿”字就呈现在众人面前。这还没完。兰儿进来时，手里拿的是几支粗细各异的画笔和一叠调好的颜料。余音拿起笔，在“寿”字周围开始画画。未几时，拿清水一泼，竟在寿字后面开出一幅牡丹图了。她又换了支大小合适的毛笔，在牡丹旁边提到：如月之恒，如日之升。随着最后一笔落完，余音才松了一口气。
“好！”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
开宴了以后，丫鬟陆续把菜端上来。这时候，余何生已经按照陆月雪说的，打开了第一个锦囊袋，当下了然。“陆儿！”余何生低低地叫唤，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他叫谁？这时，陆月雪从位子上缓缓起身。原本余何生以为她的位置一定不引人注目，谁知道她站起来的那一刻，竟成了全场的焦点。
“爹。”清丽的女声从她的嘴里慢慢酝酿开来，映入每个人的心。
“这，是我的义女，陆月雪。”余何生开口介绍，众人一副了然的样子。
陆月雪目光一转，笑道：“方才的表演如此出色，月雪也就不再献丑。那些‘古豳不忘岁月声，咸阳桥上留英名。’的话，想必诸位也听多了，我也就不再说了。今日的菜色有些特别，不如由我来为大家介绍？”
“这第一道菜，叫做‘大地回春’。是将各种香料和着汤汁，注入竹筒里炖制而成。汤汁的浓厚加上竹子的清香，是很不错的搭配。”听着她的话，众人将目光转到那些封住的竹筒上。一尝，果然味道清新，鲜而不腻。
“这第二道，叫做‘衣锦还乡’。是用枣子加上糯米蒸成的糕点。因为怕甜，所以又加了苦杏仁辅佐。”白白的糯米枣糕看的人心里十分舒坦，口感十足的杏仁碎粒也巧妙地融合进去。不错。这些菜都是谁做的？狄天笑突然觉得有趣，只是余何生突然弄这么大动作，要干什么？余家什么时候起，弄这些了？
“这第三道，也是很关键的一道菜，叫做——”她可以停顿了一下，“同舟共济。”这一次，她等众人吃过后，才慢慢解释，“这是道凉菜，用一些卤味和小菜拌在一起，放入麻油、花椒、香菜等辅佐，是很特别的味道。”一抹异彩在她眼底滑过，“这些菜……都是天雄狄家的新作。不久后，诸位就可以在狄家开设的酒楼，饭馆里品尝到了。”
“原来是狄家的佳肴，难怪如此新颖。狄老爷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哪里哪里，周老板不见笑才是。”一面应付，狄天笑心里纳闷，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啊！不好！
酒过三旬，自然有人喝醉。而此时则一定会有人问一个余何生最不愿意听到的问题。
“余老爷，听闻令夫人貌美如花，又饱读诗书，却无人亲眼见过。不知今日能否请令夫人移驾大堂，让我们……一睹芳容啊？”说着，大家都来了兴致。
余何生为人奸诈，但就陆月雪观察，他待自己的妻子倒是真心，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带余方氏露面，而个中缘由似乎只有他自己知道。
余何生理了理衣领，道：“拙荆蒲柳之质，不足以登大雅之堂。况且，妻子也是可以供人赏玩的吗？还是顾老板的妻子便是如此，在下怎么没看到？顾老板怕是喝多了，神智有些不清了吧？”言语间，已经尽显寒气。
被称作顾老板的人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人群散去，余何生望着手里的第二个锦囊袋，忍不住笑出来，好个陆月雪。往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最多只是客套两句，从未像今天这样。能这么反驳的，恐怕也只有陆月雪。陆月雪告诉他，如果惹事的是个不足轻重的人，那么正好来个杀鸡儆猴。
听过戏，大家正准备走的时候，余何生突然说，“诸位，我在这里，要宣布一件事情。”
“哦？”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里暗暗揣测。
“陆儿。”说着，他把陆月雪叫到身旁，“她将替我打理余家的产业，直到我的儿子余然继承家业。”陆月雪，无疑又成了焦点。
散席后，众人皆陆续离开，唯独狄天笑逗留。
“狄老爷还有事吗？”他就是要来个明知故问。
“想找余老爷谈谈。”有些事情，还是当面了结得好。
“生意上的事？”余何生笑道，“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我可以把这里留给二位，生意上的事情，我都交给陆儿办了。”陆儿陆儿他喊得很亲切？陆月雪掩下不悦，笑着走上前来，道：“我知道了爹，你去吧！子燕，给两位客人沏茶。”
“那些菜当然不是狄家出的。”陆月雪抢在他之前开口了。
“陆小姐既然知道我要说什么，那就言归正传吧！”也好，省的他废口舌了。“余家今日之举，是何用意？”
“余家的用意我想您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她很讨厌装作什么都不懂的人。
“是吗？陆小姐弄的这些菜肴样样都是珍品，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可是……有结盟的意思？”看她的样子，自己不亲口说出来她是不会罢休的。
“是啊。”陆月雪大方地承认了，“狄老爷可有意？”
“呵呵呵！~~~~~”狄天笑大声地笑了起来，忽然压低声音道：“我有什么好处？”
“狄家，永远都可以保持现在的原状！”她没骗人，她就是这么打算的。狄家根本威胁不到她，她要的，只是利用。商场上可取所需是再不过多见的了。“无论八大家的争斗如何厉害，狄老板都可以独善其身。”
“哦？”狄天笑心里苦笑，若是他今天不答应，还出的去吗？他可以真切地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锁定着自己。
陆月雪话锋一转，道：“想当年余家在货源的方面，还出过岔子。由此可见，独立于世并不是什么好事。也只有和狄老板这样的能人合作，才能保证，不再出岔子。狄老板说是也不是？”
狄天笑脸色一僵。他在余家的货源方面，的确动过手脚，但那不过是示威，还差点把自己也牵扯进去。这个陆月雪，如今提及此事，不过是想威胁他。罢了，能有余家这么个盟友，也不错。只是他今日并未料及此事，否则就是天王老子做寿，他也不会来。他可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滋味，只是如今……“那么，合作愉快。”做人还是活的开心点儿好。
“当然。”陆月雪笑着点点头，“合作愉快。”她这……算霸王硬上弓吗？不错，她是喜欢霸道一点。这可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她才不管那么多。
“姑娘，今天你可出尽了风头。”子燕一边替她梳头，一面笑道。
“是吗？”陆月雪的心情也颇好，“只怕有人，要着急了吧？”今日的寿宴她有三个目的。第一，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陆月雪的名字；第二，是和狄家结盟；第三，就是打草惊蛇。
方家。偌大的书房里，方玉琼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这时，一个仆人从门外走进来。她急忙问：“文老爷来了吗？”“还没。”家仆摇摇头。“快，再派人去请！”
“是！”家仆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可是这并不能缓解方玉琼心里的焦急。今日余何生和那个陆月雪的举动，分明是在告诉大家，余家和狄家结盟。这对方家可是大大的不利啊！她一介女流，吃尽多少苦头才有今日？决不能毁于一点！
心飞舞
景行
2025-04-09 1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