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捧在手里的热巧克力腾起的缕缕烟雾渐渐消散不见,一双眼睛自始至终没有一刻离开过那扇不断进出着职场精英人士的shining公司的落地旋转玻璃门。
窗外的阳光渐敛强盛越显柔和,夏半年的太阳再怎么贪玩不舍归家、也终究敌不过地球自转的不变节拍。于是夜幕悄然来临,一排排依次亮起的路灯尽职地填补着月亮普照不了全球黑暗的遗憾。
19点一刻。已是三个半小时的等待。这等待,还需多久才是个头?
立夏续了第三杯热巧克力,顺带打了电话向顾梓扬谎报行踪以及向王晗倾吐完内心的彷徨后,手机上的时钟跳至了20:00。
大约在两个小时前,那扇旋转玻璃门已基本上再无人出没,很明显下班时间早过。是自己看漏眼了吗?似乎也只有这个才解释得通、并且安慰得了自己在无终点的等待里浪费的光阴。
立夏失望地叹了叹气,结了账走出咖啡厅才惊觉这星月相伴的晴朗夜空此刻竟然正在下着毛毛雨。偏偏巧得很,自己今早硬是忘了把伞给塞进包包里。
所幸只是小雨,没什么大碍。
残余的一点希望之火还在顽强燃烧,立夏决定要上楼去确认。可惜恪守职责的保全任凭她用什么瞎掰的借口,都只如复读机般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小姐,公司已下班,请明天再来。”
没有辙了,立夏只能罢休。她望了望建筑宏伟的办公楼还间隔散落着几间透着白炽灯光的窗口,失落地移动脚步一步步远离shining公司的大门。
随着不知从何方飘来的乌云大片大片地把星辰满月吞噬,打落在立夏身上的雨点也由芝麻点般的细小摇身转变成了深海珍珠般的圆滚粗大。
雨下大了。
衣服已被细雨渗湿,立夏自然也没了避雨的念头。她继续缓步穿梭在shining公司铺洒着雨帘的停车场中,忽一阵凉风吹过,寒意侵入皮肤、跃入心头,她下意识性地伸出手摩擦着手臂取暖。
就让雨下得更大些吧。好好地冰冷一下自己那秀逗的大脑,以防下次还干出这么犯贱的事。
即将走出停车场时,立夏突而感觉不到豆大雨滴敲打皮肤的撞击感。她疑惑地向上望,才发现此时自己整个人都在一把黑色大伞的庇护之下,显然是这伞把自己和雨水隔离开了。
而手持雨伞站在身边的这个人,正是自己傻傻等了几个小时的齐景桓。
还是等到了。
立夏因惊喜跳跃着欢快光芒的眼眸在对上齐景桓一如既往冰冷、无表情的俊容后疾速如被按灭了火光的烟头般归于沉暗。
这种拒之千里的陌生,我讨厌,我憎恨!
“谢谢。”立夏垂下眼帘,不去看那双令自己心碎一地的眼睛,“加班了吗?”
“立小姐,拿着伞吧。”没有回答立夏的关心,齐景桓只是语带命令地发话。
而这样官方生疏的称呼,再度狠狠地刺激了立夏。她浑身一颤,神情恍惚地从齐景桓手中接过了伞。
齐景桓因为立夏的顺从而心生了一刹那的惊讶。但他很快恢复了原态,离开伞底小跑着坐上自己的车,打灯挂档缓缓开出停车位正欲离去之时,立夏却突然横冲出来双手张开拦在了他车前方,惊得他猛地踩死了刹车。
据目测,车与人的距离恐怕连一米都不到。只要自己再晚刹车半秒···齐景桓重拍了一下方向盘,这女人,用什么苦肉计!
来不及思考就闯出来拦车的立夏似乎完全未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危险、甚至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光荣的在青春年华之时去参拜伟大的社会主义改革先行者了;她合上伞,跑到齐景桓的车窗前不断地敲着,逼得齐景桓只能被迫摇下车窗不耐烦地问道:“立小姐,你究竟想怎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有问题想问你。”来势汹涌的雨毫不怜香惜玉地敲打在立夏的每一寸肌肤上,前来助阵的风更是吹得她不自觉地发抖,可能够和齐景桓弄清事情原委的喜悦已让她浑然忽略了这个外部世界,“齐景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立夏,高一(5)班的立夏啊!”
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齐景桓紧皱着眉,侧过头不看立夏在雨中更显瘦弱娇小的身子:“不是不记得,是不认识。”
不认识。说起来多云淡风轻的三个字。
立夏在雨水冲刷下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这会儿更是惨白若腊月新雪,顺着发丝不停滑行在脸颊上的雨滴已与眼泪融为一体。
应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妄想把过去删除得一干二净吗?
齐景桓,你怎么就这么狠。
立夏扶住车窗的边框、以防因腿软支撑不了身体跌倒在地而让齐景桓捡到离去的机会,染上哭腔的话语里多了一份乞求的味道:“怎么会不认识呢?怎么可能会不认识!难道你连自己是从S中毕业的都不敢承认了吗?”
“没错,我是从S中毕业的。但是,”齐景桓顿了顿,语气坚定得容不下丝毫质疑,“我不认识你。立小姐,这种套近乎的搭讪方式很低级。”
“套近乎的搭讪方式···”是不怀好意的陌生人才需要的烂伎俩。原来,这就是现在齐景桓眼中不堪、低俗的自己。
立夏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辈子像今天如此可笑可悲过。
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需要求证的,皆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雨水混杂着泪一起调皮地在嘴唇上舞动,竟是如此苦涩到让人作呕的味儿。
立夏盛满悲伤和绝望的眼睛久久凝视着齐景桓无动于衷的熟悉侧脸,终于肯承认自己比闭关自守的晚清统治者还要来得愚蠢。
“不好意思,打扰了。”她挤出一个专属失败者的苦笑,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控制好自己颤抖的手从手腕上取下紫晶手链,声音骤变冰冷且坚决,“既然对你来说以前的记忆都不存在了,那这条手链也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在齐景桓因自己的话转过头来时,立夏正好松开了手:狠心被遗弃的紫晶手链在回归大地怀抱那刻撞击出的清脆声响被吞没在磅礴大雨声中,徒有满腹的委屈却无处控诉。
“再见。”这次,终是轮到告别式再见了。
立夏笑得无力、笑得惨淡,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逐渐淡出在齐景桓的视野之中。那故作坚强走得潇洒、没有留恋的背影,在这一时刻却深深地刺痛了齐景桓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