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这吧。”
隔壁突灌入耳的一把娇滴酥骨的声音把立夏的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
不用看都可以确定,声音的主人非韩媛莫属。立夏立即打起精神、竖起耳朵以保能准确收听到每一句话。
她有预感,韩媛所谓的好戏,正式开场了。
借助西餐厅惯来走幽静路线的优势以及之间仅有一长又高的沙发背隔开,要想听清旁边的动静可以说是毫不费劲。而且,按照韩媛电话里所说的和自己身为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她几乎敢断定,齐景桓和韩媛是同行的。
“嗯。”一把低沉中富带磁性的男声低应了声。
立夏马上就听出并确定这是齐景桓所发出的。她喝了一口热巧克力,身体往沙发里边挪了挪,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快了节拍。
“吃点什么?试试牛排如何?这里的牛排很赞的。”韩媛把菜单推给齐景桓,并不急于入正文。
“刚才在家里还没吃饱吗?”齐景桓反问道,并不买韩媛的账。
隔着一面“沙发墙”的立夏差点把刚入口的一口热巧克力给喷了出来。
“在家里没吃饱吗”,这话的意思是···难道他们早就走到了一起,而且还发展到了同居的地步?
立夏黯然地搁下杯子,难以言喻的苦涩悄然把心田淹没。
“我忘了。”韩媛嫣然一笑,转向服务员,“给我一杯鸳鸯奶茶。景桓,你要咖啡是吗?”
“热巧克力,谢谢。”很久之前齐景桓外出就不再点咖啡了。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恐怕久得,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韩媛点头,故作感慨道:“几年没和你出来,我都差点忘了,从高二起你就戒掉咖啡了。”
对这话题不感兴趣,齐景桓自是懒得回话。
可立夏却被他们的这几句对话给弄糊涂了。这俩人不是都已经住一起了吗?怎么韩媛还说什么几年没一起出去?怕是玩异地恋吧。这说得通。
立夏的心一紧,入嘴的巧克力香味竟生出了苦苦的味。
服务员把饮品送上后,韩媛悠然地喝着鸳鸯奶茶,毫不掩饰地用爱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边喝热巧克力还一边看手机的齐景桓。
自小就被韩媛行“注目礼”,齐景桓倒也习惯成自然了,不会觉得不自在。至于那份爱恋,他从来都是自动屏蔽掉的。
“有什么事说吧,今晚我还要回家一趟。”一杯热巧克力见底,主题也该现底了。齐景桓了解韩媛,如果他不催的话,这女人绝对有耐心和精力和自己在这无言相对的耗上一个晚上。
“好吧,我说。”韩媛略感失望,用勺子搅动着杯中的暗灰色液体,在齐景桓冷淡的眼神中终于舍得切入正题,“她快结婚了。”
齐景桓的眼底飞掠过一丝诧异,但不到一秒就恢复了深邃不见感情的常态。
捕捉到这一变化的韩媛若非知晓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只怕会当是自己眼花看错。
如韩媛所料,齐景桓不接话,恍若韩媛方才并没有说过话。
可齐景桓的不出声,却让立夏心中腾起的疑云越亦浓厚。
这个她,是谁?和齐景桓又有什么关系?该不会在韩媛之外,还有一个“她”住在齐景桓的心里吧?可是他不是向来不近女色的吗?
立夏越想越觉得自己矫情得像韩剧里的女主角。
“你还放不下她,对吧?申请调回A市,你其实是想回来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了,我说的没错吧?”韩媛连用两个反问句,逼问的气焰越燃越旺。从获悉齐景桓会回来A市工作的那刻起,她就猜到并肯定和一个人脱不了干系。在说这话时,她注意到齐景桓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那正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手指也有了片刻的停留,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又猜对了,“明明不舍得,还要装作不认识,景桓,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依然保持缄默。
齐景桓把手机收回上衣口袋里,视线转移到窗外络绎不绝有小情侣游荡的越锦广场。早知今晚韩媛找自己出来是要说这些,他是宁愿饭后回公司加班到第二天凌晨,也不会答应陪这又狡猾又有心机的女人出来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韩媛又道。从小到大,每每她想从齐景桓口中套话,都只会落得以失败收场。既然当事人不肯说,那么就由自己来解开这个迟了超过四年的误会吧。即使可能会被怨恨,也是应受的惩罚。更何况这个惩罚,自己已经逃避了逾四年了。韩媛叹了口气,问,“景桓,你还记得大一下学期你让她去学校找你的那次吗?”
大一下学期!立夏听到这几个字时手一滑差点打翻了桌上的热巧克力。
难道韩媛口中的“她”,就是···不,这绝对不可能!克制好自己因紧张而止不住些微颤抖的手,立夏又往沙发里边挪了挪,整个人恨不得能和沙发合为一体。
见齐景桓依旧不作回应,只是继续凝望着窗外的街市,大有铁了心不说话的架势,韩媛的脸上浮出了愧疚,她的眼圈微微泛红,自顾自地幽幽道出了那段往事:“对不起,你和她的结,是我一手设计的。那一年,我知道了她在那个周末会到你学校找你,也知道了你找她过来,是为了要告诉她你已经下定决心要答应和她在一起了。我不甘心、我妒忌,我恨她!明明我和你从小就认识,为什么让你心动的人是对你死缠烂打的她,而不是一直对你百依百顺的我!”韩媛吸了吸鼻头,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不要太激动、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所以我要破坏。我将计就计,在周末前就告诉她你在周五有比赛要打,让她提早一天过去替你加油打气。她相信了,也这么做了。事实上,周五那天你根本没有比赛打。为了不让她发现,那天下午我谎称手机没电找你要手机打电话回家,把你的手机带在了身边并以你的名义和她发信息,把她约到了篮球场。”
韩媛再次停下,观察着齐景桓的反应。
如同在听着一个局外人的故事般,齐景桓的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沉默着不发一言,冷淡依旧,但却明显能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阴冷之气。
韩媛垂眸、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接着诉说:“你应该知道,我模仿你的笔迹像得几乎到可以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吧?是的,我模仿了你的笔迹,以你的口吻给立夏写了一封绝情信,在她到达篮球场边时交给了她。我告诉她,你不想见她,早就觉得她很烦很讨厌了,因为怕伤她太深,所以才派我去和她说。她当场就看了信,顷刻脸色变得惨白,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她后来给你发了信息,不过手机在我这里,你不可能有机会看得到。我还记得,她那天在信息上是这样说的,‘谢谢你的坦白,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了’。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你不知道她来过,我也敢肯定,她绝对不会再找你。这就是她那个周末,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原是如此。
齐景桓静静地听着,眸子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云翳。
原来这场错过,幕后有个导演在操纵。
如此轻易地,就被操纵了。
良久后,齐景桓终于冷冷地开口:“何必耍这么多心机。就算没有她,我们也不可能。”
“就因为我们是表兄妹吗?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你是不是就会接受我,爱上我?”韩媛的话腔里没有了往日的自傲和娇媚,有的只剩惹人心怜的哀伤和卑微。
“你是我表妹。”推翻韩媛不成立的假设,齐景桓回答得很坚决。他从来就是一个不屑假设的人。更何况无论这个假设成不成立,结果都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不正面回答,不过是不想伤韩媛太深。
表兄妹,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真实关系!和韩媛同班三年自己硬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究竟是她韩媛太会演戏,还是她立夏蠢得无药可救?那个春天收的所谓亲笔绝情信,原来根本就是一出专门为自己而设的戏!而一伤心一愤怒之下,自己居然也不去求证这信是否具有真实可信度,就毫无质疑地蠢蠢相信着,甚至相信得拒绝了齐景桓的来电、换了电话卡还把齐景桓的Q拉进了黑名单里。
所以,景桓,是我错怪你了,是吗?
所以,不是我一个人在演彻头彻尾的独角戏,是吗?
所以,景桓,有那么一瞬间,你也曾对我动过心,是吗?
可为何,我却直到现在才知道。
立夏咬紧了嘴唇,一滴又一滴的泪水重重地坠落入装有热巧克力的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