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早餐店不到五十米时,耐不住性子的蒋昊终于吞吞吐吐地率先打破了这怪异的默局:“立夏,你,你和景桓,已经见过面了,是吗?”
重点终于浮出水面了。
立夏敛起眼底荡起的伤痛,维持好自己看似没心没肺的笑,淡言道:“没错。你和他那么铁,他应该都和你提过了吧。”
但立夏的笑却让蒋昊看了只觉得别扭又勉强。他思考了一会儿,抛出了两个沉重的问号:“你怪他吗?还是说,恨他?”
“怪,恨,”立夏哀笑了一声,叹道,“我凭什么呢?我没有这个资格。”
“看来你真的误会他了。”蒋昊重重地叹了口气,“景桓这次之所以会回来,不过是想看看,你这几年过得快不快乐;而装失忆那么绝情地对你,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你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男人在守护,只是单纯的不想破坏你已经把握在手心的幸福啊。”
立夏听完蒋昊的话后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昨晚齐景桓那句“我不会再打扰你的幸福”又在她的耳畔回响。难道说,那并不是他用来打发自己离开他的世界的烂理由,而是,发自肺腑?
不,这应该只是蒋昊看自己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所以才编出来以表安慰的一个美好谎言罢了。
立夏的思绪一片混乱,连对一向最信任的蒋昊所说的话,都不免带上了几分怀疑。潜意识里,她从不认为自己在齐景桓的心中能占据多少的份量。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比尘埃还要来得微不足道的。在齐景桓面前。
蒋昊观察着立夏交织着悲、痛、怀疑和不解的复杂表情,耐心地不出语打扰,给足她消化这番解释的时间。
立夏愣站着约莫一分半钟后,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阴霾天,转向蒋昊时只剩下在嘴角边保留一个浅浅的笑:“先进去吃个早餐。”
“嗯。”蒋昊点头应允着,跟在立夏身后走进了早餐店。
九点钟左右的早餐店里只有稀零的几桌客人。
立夏和蒋昊挑了个靠墙角、适合谈话的位置坐下后,拥有着九点钟太阳一样灿烂笑容的服务员立即迎了上来,递上菜单热情地介绍其招牌餐点。
“我要一份排骨米丝。”如往常一样,蒋昊点了自己的最爱。
立夏接着蒋昊的话尾道,“麻烦,我要一碗蛋花粥。”
蛋花粥。
蒋昊把放在正中间的纸巾盒移到角落,感慨道:“你和他口味真像。景桓每次和我吃早餐也是只点蛋花粥,没有一次例外。”
立夏不由地扬嘴浅笑,语调淡淡地道出了自己转变的理由:“其实以前我是很讨厌喝粥的。只是在高中时有一段时间,接连几天早上我在饭堂都看到齐景桓在喝蛋花粥,这才勉强去尝试的。慢慢地,因为他,我也爱上了这个味道,对粥也没那么排斥了。”对蒋昊,自己从来无需隐瞒什么。她和齐景桓之间的是非恩怨,恐怕蒋昊知道的,比她自己还多。
一碗普普通通的蛋花粥,却满载着自己青涩的爱恋。
明明那爱恋早已破碎得比泡沫还彻底,这习惯,这口味,却还是改变不了。
原来,有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再无法根除。
蒋昊端起茶壶给立夏斟满茶水,神情里带着得瑟,“景桓这魅力,连我这做兄弟的都忍不住要替他骄傲一把。”他放下茶壶,端正坐姿、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立夏,有些事,我想是时候该告诉你了。景桓是我的好兄弟,而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两个就这样错过。”
立夏喝了一口涩涩的茶,极力掩饰自己起了波动的情绪,平静地说:“开始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那就好。”蒋昊看了一眼立夏显出病态的俏脸,虽有些放心不下她的身体状态,但为了以防错失良机,还是悠悠追忆起了那些流年往事,“说真的,你很特别。我和景桓一路从小学同班到高中,从来都没遇到过像你这么坚持不懈、怎么赶都赶不走的坚强女孩。从小到大,倒追景桓的女生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但她们基本上撑不了多长时间就都被景桓冰冷、高傲的态度给碎了芳心,并且再也不敢接近这座冰山。只有你,景桓越对你视而不见、你越是不在意,用‘越挫越勇’来形容啊,一点都不为过。你可能自己不知道,高中那会儿你在我们男生眼里,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女生,只可惜啊,一颗心都扑在了景桓身上,其他男生都入不了你的法眼。”
“我,我以前真的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立夏不好意思地撇过脸,眼眸里夹着懊恼和害羞。
那时只一心扎在自己的追逐里,全然忘记了关注除了齐景桓之外的世界;流言蜚语不是没有听到过,只是因为喜欢的人就在自己的可视范围内,所以能够轻易做到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今天听蒋昊这么一说,她才觉以前的自己分明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没有大脑的花痴。
“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说呢?”蒋昊不失夸张地打趣起立夏。点到即止,他继续回归正题道,“最初景桓对你的纠缠,那个叫苦恼啊。你莫名其妙地横闯入他的世界里,干扰他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忍耐底线,还一再打破他的原则,对他来说这肯定是不能忍受的,甚至可以说是最惹人厌恶的行为。开始景桓根本不屑理你,认为你受不了他的冷淡之后很快就会放弃的。所以你能坚持下来,完全不在他的预想范围之内。”
立夏默默地听着,心里好似被飘零的冷秋落叶覆盖,一片苍凉。
以前年少轻狂,只知道一味追逐自己的爱,却没顾及过齐景桓的感受。原来自己的存在,对于那个深深爱着的人而言,竟是那么多余。
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要来得心伤呢。
蒋昊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一直以为景桓是很讨厌你的。可是没想到高一你被逮去主任办公室训话那次,景桓一听说是和他有关后,就立即赶了过去。后来不但和你一起回来课室,手上还神奇地带了伤,那时我才知道他不单止不讨厌你,而且还挺关心你的。”
“那次他的出现我也很意外。可是从那以后,他对我的态度更加冷漠了,我就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立夏接过话,补充着自己的想法。她已随蒋昊的追忆堕入过往的沼泽中不能自拔,或许也不想自拔。
蒋昊自是懂立夏的不自信,他轻摇头道:“他如果因为那点小事就转变了对你的态度,那他就不是齐景桓了。他怎么可能会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对你的事上了心呢?”
“你是说,齐景桓在高一下学期就已经对我···”
“两位,你们的排骨米丝和蛋花粥。”前来上菜的服务员不识时务地打断了立夏后托着空盘退回厨房。立夏却再不好意思说不出后续的话,只好愤愤地瞪着那不懂挑时候出现的服务员。
还好蒋昊明了立夏没说完的话的意思,用几句话肯定了她的猜测:“没错。当然这是我自己猜的,你知道的,他是绝对不可能会跟我说这些的。我觉得吧,如果说高一那会儿他只是注意到了你,高二分了班这年,我敢肯定他绝对是对你产生了感觉。”
高二。立夏歪着头想了想高二那年自己和齐景桓那用十个手指都扳得清楚的交集,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出和高一有什么不同之处。若真硬要说出点什么来,想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的,至少他理自己的次数,比高一翻了一倍之高。
只是,这个也能算有感觉的表现?
未免也太扯谈了吧。
立夏眼巴巴地盯着埋头吃早餐吃得忒香的蒋昊,几次想催促他,又怕让他觉得自己太没良心了,只好忍着闭上嘴巴。
蒋昊看出了立夏写在脸上的心急,硬是善良地一口吞下了满嘴的米丝,却差点把自己给活生生噎死。他忙接过立夏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几口顺过气来后才接着说:“你不知道,我认识景桓那么久,从没听他和我提起哪个女生超过三次的。唯独你,就高二的某个月,我也记不清是几月了,你的大名就在我们的聊天里至少出现了十次。比如说你什么时候又缠着他了、问的问题多么没技术含量、明明是个理科白痴还敢选理科、又在哪个地方假装偶遇他了,等等。景桓和我聊起这些时,脸上竟然是奇迹般地带有淡淡笑意。对了,我还记得高二校运会那会儿,你因为要参加比赛,晚修下课了还一个人去操场练跑步,然后,然后···”大脑一时短路记不起后续,蒋昊尴尬地停了下来,挠挠头努力回想着这与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