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据说总是要当上几次陪衬的绿叶才会完整;不在别人风花雪月的故事中露个脸、关键时刻还起那么点重要作用,这人生怎么看都是有缺憾的。
蒋昊一直都是这么觉得,并身体力行地在实践中检验着这自己悟出来的人生真理的。
“然后我跑晕了,醒来时人在校医室,还连累我可怜的舍友打着呵欠守着等我醒来。”见蒋昊想得如此费劲,立夏厚着脸皮帮他补充完整。
这事要说有多糗就有多糗,早知道那天就该吃点东西垫垫胃再去运动了。
不对,蒋昊怎么也知道这事?当年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之下,这保密工作绝对是做得比FBI还好的啊。
立夏疑问一来,只好声势弱弱地向蒋昊讨真相,“那晚操场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事后我舍友也很讲义气地没有帮我扬出去,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蒋昊往嘴里又塞了一筷子米丝,急急咽下后一口气连着说了一大段话,“难怪你会觉得自己在景桓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我记得那晚宿舍都快熄灯了,你还没回去,你舍友担心你,以为你又去找景桓问功课问得忘记时间了,就用你放在床上的手机打给景桓想催你赶快回宿舍。结果景桓一接到电话就急匆匆地出去了,还差点被宿管记了名呢。如果不是因为他放心不下你出去找你,在操场上找到不省人事的你并送到校医室,我还真担心啊,‘红颜薄命’这词会在你身上应验。”本想最后用句玩笑话逗逗立夏,蒋昊却被立夏越锁越深的眉头给惊吓到,赶紧收起了调侃的语调恢复严肃的表情,“这事本来我也不知道,是后来景桓被我问得烦了才走漏了口风的。我猜你舍友之所以没说,多半也是景桓不让。”
他放不下你出去找你,在操场上找到不省人事的你并送到校医室。
所以,高二那次不起眼的小意外,竟然存在这么一段听起来离奇又震撼的背后的故事?
立夏闭上眼,一颗热泪从眼角滚落。
是自己太傻太无知了吗,竟然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没察觉。
吸了吸鼻头,立夏故作语气轻快地询问:“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有,很多。我说不完,有些也不记得了。”
立夏听罢一阵失落,低头不语。
蒋昊观察着立夏布着些许血丝的眼眸里翻涌着失望,心里堵得发慌;他担心再往下说,立夏会承受不住,会恨她自己当年是如此粗心大意;可是不说,他这个蓝颜知己还要白白浪费立夏多少的信任?更何况,他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好兄弟,继续活在爱的折磨之中。
用力地敲敲自己的头,蒋昊最后还是决定把立夏所不知、而自己尚且还记得的曾经说完:“立夏,从高一到高三,我亲眼见证着景桓是如何对你逐渐产生了感情的。说真的,你自己多少也应该有所察觉的吧。我最记得的,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从来只有收礼物的份的齐景桓,竟然也会为了送别人一份礼物亲力亲为,用了整整一个星期亲手绘制图案,只为了送出一条紫晶手链。这手链最后送给了谁,你比我清楚。”
“你是说,我那年生日收的那条紫晶手链,图案是景桓自己绘制的?”震惊过度,立夏根本无法相信蒋昊所说的会是事实。
“是的。全球独此一条。我和他做兄弟那么多年,都没享受过这等级别的待遇···”
“不,你骗我!”立夏红着眼眶激动地站起身,握成拳头的手在微微发抖,“你骗我。这不可能,不可能。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在骗我的!齐景桓怎么可能会做这些,他从来都没在乎过我,从来都没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立夏你冷静一点。”蒋昊被立夏过激的反应吓到,忙随着她站起来,慌忙地解释道,“我,我怎么会骗你呢?有这个必要么?景桓他,我,唉,反正我只知道,景桓他真的是喜欢你的,到现在还是!”
立夏泪如泉涌。看着蒋昊急于找语言辩解而急得在大冷天里冒汗的额头,她突觉自己该死地还在折磨着不相干的人。
蒋昊摊开手掌信誓旦旦地起誓:“我保证我今天所说的没有一句假话!相信我立夏,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真的不想你和景桓就这么错过对方,真的!”
“那么你告诉我,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他当初不肯接受我,这次回来还要假装不记得我?就是为了不打扰我的幸福?这是哪门子的低级理由!”跌坐回椅子上,立夏激动地问出了最需要解答的问题。
蒋昊随着立夏坐下,连着说了一大段话:“他真正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估计是在高三的时候。高三是关键时期,他是怕你分心、把过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而影响到学习所以才不说的。毕了业,你们不仅不同校还不同城市,景桓心有顾虑,怕感情再真也会输给距离。别看他平时外表冷酷好似什么都不关心不在乎,其实他内心和你一样多情又脆弱。后来,上了大学你还是没放弃,甚至每个月还甘心花两个周末坐四个小时长途车去找他。就是你的这种执着和坚持打动了他。是你,让景桓相信只要真爱了,什么时间、距离都只是不敢爱、不敢诚实面对自己的心的借口。”
不提问不附和,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立夏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眼神空洞地盯着蒋昊背后的墙壁,让蒋昊看了更加担心。
蒋昊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韩媛和景桓是表妹,我没想到你竟然一直不知情。”其实说来也不奇怪,韩媛对外从不认景桓做表哥;景桓性格使然,也从不多做说明。高中那会儿知道他们这关系的人除了自己,恐怕也没几个。蒋昊看立夏神情没变,继续说,“你也别怪韩媛,我想她不过是把崇拜、征服错当成了爱罢了。而且立夏,当时你身边有人利用了你们的友谊,这点才是韩媛能得逞的真正原因。”
“我身边的人?”立夏不解道。自己身边好朋友不少,蒋昊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过这个现在不重要。”蒋昊把重点转回到齐景桓和立夏的过往上,“那年韩媛在景桓学校算计你的事,景桓一点都不知情。他约你到他学校的那个周末,就是准备要和你告白的。可是你没去,他再给你打电话,你的号码却已经成了空号。”
“够了不要再往下说了。”心如同被尖刀凌迟着,蒋昊所说的每个字都似浸泡过的粗盐般洒在这些伤口上,痛得自己连眼前的景象都看不太清了。立夏扶着桌沿站起,扯动嘴角艰难一笑,“蒋昊,谢谢你今天约我出来告诉我这些。”尾音刚落,她即刻拖着虚软的身子走出了早餐店。
蒋昊不舍地看了一眼还剩一半的排骨米丝,连忙追了出来截住了立夏:“都说到这里了,你必须听我把话说完。”
“不用,我听够了。”立夏想绕过蒋昊,刚移动脚却忽感全身无力、腿一软就要倒下,幸亏被蒋昊手疾眼快扶住了。
蒋昊担忧地问:“不舒服吗?”
立夏深呼气定了定神,硬撑着推开蒋昊自己站稳:“我还好。”
“听我说完,立夏。”蒋昊扶着立夏的肩膀,一口气说出了立夏渴求已久的答案,“你换了号码后的一星期,景桓去了你们学校找过你。可是,却被他看到了,和另一个男生在学校湖边手牵手的你。所以他离开了,没有再主动去联系你。这几年来,他一直知道你身边有个人在疼你、爱你、守护你。这就是他不愿认你的原因。就这么简单。”
立夏睁大眼睛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一行泪顺着她的脸颊直流而下。
告白、没去、空号、已有男友,原来和齐景桓的错过,全是由她立夏一个人造成的!自以为被伤透了心,一赌气之下为让自己彻底死心还找了个男朋友,才会有今天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样任性妄为的自己,竟然还有脸跑去质问齐景桓。
立夏,你不是白痴笨蛋谁是!
突觉胸口一紧,立夏发现连呼吸都成了一件吃力的事儿。她木然地转身,刚走出一步,顿觉眼前一片黑暗、意识全无,软软地倒在了蒋昊的跟前。
“立夏!”蒋昊迅速蹲下扶起立夏,双眼里满布着惊恐和自责。他克制着手指的颤抖,拨打了120后,又拨下了另一个号码。
蹉跎了四年多的光阴,不变的,是他们对彼此的那份真心。
蒋昊啊蒋昊,你若是能早在四年前就确定立夏的口是心非、认定她不会移情别恋,把这些话都一次性说清楚、讲明白了,她和景桓又怎会落得今日互相折磨、把彼此都折腾得遍体鳞伤的地步?
一个绝望到尽头心如死灰地接受了他人,一个以为所爱之人已移情痛心成全。
最后,幸福了谁。
这误会,再解开,已留下了四年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