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扬缓缓垂下打了王晗的右手,理智逐渐恢复:“对不起,我,我不该动手的。”
不作回应,王晗只是捂着脸看着顾梓扬,无声地流泪,水盈的眼眸里满载着心碎。
“我···”王晗的泪让顾梓扬越发难受,这种沉默的控诉,比任何语言都要来得更骇人。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全身无力地靠在石柱上发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破坏我和夏?她是你的好朋友,难道你不希望她幸福吗?”
“可是,立夏爱的人,不是你。你们如果结婚了,只会更痛苦。我是在帮你们解脱,不是破坏!”王晗带着哭腔逼迫顾梓扬直面现实,走到顾梓扬身边哭喊道,“顾梓扬,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跳,被立夏欺骗,被所谓的相爱蒙骗啊!”
我喜欢你。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得顾梓扬手一松,装着蛋挞的袋子摔落在地,把一个个外形精美的蛋挞摔成了一堆烂泥。他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王晗,仿佛眼前这个女子是来自外太空的不知名生物。
躲在草丛里的立夏更犹如遭了晴天霹雳,腿一软由蹲改跌坐在了草坪上。
王晗转过身背对着顾梓扬,两行清泪如开匣的水龙头不断流下:“在我们上大学时,在你还没追立夏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可谁想得到呢,你的眼里看不见我,却看上了我的好朋友立夏,最后甚至,还成了她的男朋友。每次看到你们两个亲密地走在一起,我有多难过你能想象得到吗?最开始我还会不死心地安慰自己,立夏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才答应和你交往的,她心里爱着的是别人,你们不会长久的。所以那段时间,我天天都在期盼着,盼你们分手的那一天。”
她幽幽地转回身和顾梓扬面对面,眸子里的悲伤仿若就快溢出把顾梓扬生生淹没,“只是我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立夏竟然真的慢慢地也对你产生了感情。我很心痛,但我是真心祝福你们的。只要你是幸福的,哪怕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也没关系。”她吸了吸鼻子,情绪越来越激动,“可是,我早该猜到立夏是不可能真的爱你的。他一出现,从未对他忘情的立夏就什么都乱了!顾梓扬,请你醒醒好吗,无论你多爱她、多关心她、多么让她感动,在她内心深处的那个人,永远都只可能是叫齐景桓的那个男人!”
顾梓扬静静地听着,越发黑沉的瞳孔里闪烁着沉痛的悲哀,好半天他才沉着声开口:“你说得对,我一直都知道立夏不够爱我,也知道她心里还藏有一个人的存在。不过我没想到,四年了,我对她那么深刻的爱,依旧取代不了离场的那个人。”
“因为你不懂立夏对齐景桓的,是怎样的爱。”和立夏认识那么多年,王晗看得比谁都清楚,“既然你都心中有数,为什么还忍受得了她的背叛、她的三心二意,甚至,你还要提出结婚?”
“因为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所以我会给她足够长的时间去忘掉那个人,无论多久,哪怕是一辈子,我都会等下去。”顾梓扬回答得很快很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绵绵爱意的宽容,在王晗听来却是一种赤裸裸的讽刺。她绝望地靠在另一根石柱上,悲戚地喊道:“装什么情圣!顾梓扬,你简直傻得无可救药!难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点也感觉不到我对你的不同吗?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我对你的爱!”
“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不是没感觉,而是不敢当真,也无心去在意。顾梓扬用手指着心脏的位置,认真道,“立夏住在这个位置,这里装不下其他人了。王晗,你是一个好女孩,我不值得你空付出这份感情。”
“那你懂不懂,”王晗含着泪走到顾梓扬面前,也把手放置在心口处,“你也住在我身体的这个位置,这里,装不下其他人了。”
如出一辙的言论,驳得顾梓扬无言以对。他无颜直视王晗被泪水冲刷地湿漉一片的脸,顺着柱子滑下身体直接坐在了地板上,悲愤地狠拍着自己的后脑勺。
王晗心疼地跟着蹲下抓住顾梓扬的手,制止了他这种自残倾向的动作,靠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哭泣。
观戏的立夏捂住嘴已是泣不成声,在愈亦升级的胃痛下她渐渐失去了知觉,哭着陷入了昏迷。
造化弄人吗?造化如此爱作弄人。
Destinywilleditso.再苏醒过来,立夏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会是在医院里。她茫然地睁着眼盯住白茫茫的天花板,还在不时作痛的胃提醒着她,这回可不是小样。
醒来的第一眼,病房里不见任何人,这让她多少感到放松。正好给自己一点独处的时间,去思考一个痛苦的决定,以及该怎么去面对那些,已起了性质变化的人和事。
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想了好半天,想得头都有些微微发痛了,立夏才坐起身揉了揉干涩的双眼。
房间的颜色,只有单调的白,与窗户外的夜的黑,形成强烈对照。可惜,这世界却不是只有黑与白两种色调这么简单。感情的世界,更是复杂得堪比七彩交辉的大染缸。齐景桓、顾梓扬、王晗、韩媛,他们都深陷在这个大染缸里,再看不出最初的模样。
帮立夏办好了住院手续,又到楼下买了一碗热粥后顾梓扬回到了病房。见立夏已醒,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原位。
搬了张凳子坐在立夏病床边,顾梓扬体贴地把粥吹凉了,才一口一口给立夏喂下。
立夏没有拒绝,由着顾梓扬惯来细心体贴的服务。
就当这是,最后的温存吧。
一碗粥很快吃完,顾梓扬抽了纸巾帮立夏擦嘴,温和的笑里满是宠溺:“感觉好些了吗?还很痛吗?都怪我,连你的胃有事都没发觉。”
“不关你的事。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顾梓扬的自责让立夏更加愧疚,“我好多了。可以回家了吗?”
“得住几天院。医生说你患的是急性单纯性胃炎,必须住院。”
“哦。”一个不注意,竟这么严重了。也好,偷几天的清静整理整理情绪,才好计划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是好。不过,眼前急需要解决的,却绝不能再拖延了。
即使,很残忍。
立夏坐直身子,没什么生气的眼眸里透着挣扎和愧歉,她低垂着头,道:“梓扬,有些话,我想和你说清楚。”
“···”顾梓扬递水给立夏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他把水送到立夏手上,柔声道,“有什么明天我来看你再说,好么?你现在要多休息,把脸色养红润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不,就给我两分钟,两分钟就好。”立夏抓住顾梓扬的衣袖恳求道。
顾梓扬向来就学不会对立夏说“不”,只好坐下:“好。说完就休息,听话。”
“嗯。”不可因他的贴心而动摇好不容易才下好的决心。立夏深吸了口气,为避免铺垫太多待会绕不回来,还顺带把摊牌的胆量给丢了,她决定要开门见山,“你和王晗所说的,我都听到了。”
“那些不重要,不必往心里去。”顾梓扬并不意外。从立夏晕倒的位置来看,他已猜到立夏当时多半是在偷听,只是不肯定立夏究竟听到了多少。
立夏听出了顾梓扬话语中的逃避之意,即使心有不忍也必须逼着自己狠下心。她抬起头,正容道,“不,很重要。梓扬,我们都对自己坦白吧。小晗说的,都是事实,我心里确实一直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她留意着顾梓扬渐变哀伤的神情,侧开脸继续说,“曾经我以为,和你交往的快乐足以让我把他忘得彻底,好好地和你在一起,全心全意地去爱你。可是,在和他重逢的这些日子里,我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原来无论过多久,我都根本没有可能把他忘掉。对不起梓扬,我,我心里最爱的人,一直是他。”
一直爱着他。一直爱着。可这个他,却不是他这个正牌男友顾梓扬。
听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当面说爱着的是另一个男人,这种心理上的折磨,丝毫不比被判以凌迟处死酷刑的人所受的肉体折磨要来得轻。
顾梓扬垂下眼帘,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脸上浮现出的痛苦、悲愤在半分钟后被平淡取代。
他持续沉默着,而这种无声的反应让立夏更是惧怕。她明白自己的话有多残忍,但是于自己而言要说出这些话,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心如刀割的残忍?
被无言冻结的空气,沉重得难以呼吸入肺。
立夏不敢再出声,低下头不安又羞愧地搓着手指。
约莫两分钟后,顾梓扬抬起头,那带伤却强作淡然的浅笑,刺得立夏的眼睛生生发疼。他极力掩饰着悲伤,沉声坚定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用足够的时间把他遗忘。夏,无论需要多久,我都会等。我不介意,相信我。”
立夏的泪因顾梓扬的话而不听使唤地垂直落下:“没用的,没用的你懂吗?何苦为了我这个不值得的,一再伤害你自己?梓扬,我根本就不配得到你的爱,不配!原谅我只能和你走到这里了,和我分手,好吗?”
顾梓扬身子猛然一颤,眼睛泛起了一层雾气。心在这刻,似若被千百细针扎着,痛得钻骨。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得失控,维持着柔和的语调用起了缓兵之计,“医生叮嘱过的,不能让你太累太激动。先躺下休息,乖。”他止住手的颤动扶着立夏躺好,替她盖好被子,“好好睡会儿。这件事我们日后再谈,答应我,考虑好再决定。晚安。”害怕再听到立夏说出什么会让自己崩溃的话,他一说完立即走出了病房,在关上门的一刹一颗滚烫的热泪终于忍不住掉落、狠狠地砸在手背上,碎成触目惊心的泪花。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场制造出无尽伤痕的谈话,飘进躲在病房门外的王晗耳里,同样被伤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