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多月前别后重逢齐景桓以来,立夏头一回难得地睡了个一夜无梦的香甜觉。醒来时她看了一下手机,7:20分,又迎来了一个阳光普照的清晨。
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她穿上鞋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一缕朝阳温暖地闯入她的视野里、铺洒在她还显病态白的脸上,无形间倒也添了几分朝气。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几朵红晕悄然跃上了立夏的脸颊,那温情浪漫似言情偶像剧的一幕幕,真的现实发生了吗?会不会,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她本欢呼雀跃的好心情,因这一突冒出来的败兴想法,刹时被削减了不少。拿起手机,她几次按出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最后,却都在犹豫中放弃了拨打。
还是会怕,造成他的困扰啊。
更怕,这真的不过是,南柯一梦。
在窗边心绪复杂地傻站了好半会儿,立夏感觉有些疲了,想回床上再躺会儿,一转头就看到正好刚开门进来的顾梓扬。
可惜,来的不是齐景桓。
立夏干净利落地掩好失望坐回床上,微笑道:“你来啦,今天不用上班吗?”
“来送个早餐,看看你再去。”顾梓扬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疲惫,但收拾得很干净的俊脸,看起来却是神采飞扬。他把带来的早餐拿出,看向立夏的眼睛里虽掺杂着几根血丝,依旧炯炯有神,“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我给你买了白粥,合适吗?”
白粥。这可是在自己最不喜欢食物表位列榜首的。但碍于不好当面拂了顾梓扬的好意,加之等会儿还要输液,多少总得要有点东西垫肚,立夏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顾梓扬没有看出立夏的勉强,伸出手还差不到一公分就要拿起早餐之时,却被立夏手疾眼快地抢了先。
立夏端起餐盒,舀了一勺吹凉喝下后,才向顾梓扬道谢:“谢谢。”
“小心烫。”顾梓扬尴尬地收回手,假意笑得自然。
立夏“嗯”了一声,埋头一口一口慢慢吞咽着索然无味的白粥。
这氛围,似乎有些压抑。
为何压抑,立夏心里清楚得很。这恐怕是她认识顾梓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和他独处时,会产生这样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吧。在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在经过了这几场让人心痛的闹剧后,曾经的美好,再回不去。
顾梓扬似乎也感受了这种压抑,几次微启唇想说些什么解除沉默,却无从开口。
他们的距离,竟被拉远。
仅此几天,如此遥远。
他怎会感觉不到。
白粥真不是能假装成美味食品的东西。立夏吃了不到四分之一,就再喝不下去了。她轻蹙眉,正寻思着该找点什么理由在顾梓扬的眼皮底下放下白粥、又不会让顾梓扬生疑,到点来给她打针的护士适时给她提供了一个正当的下台机会:“立夏,该打针了。”
“好的。”立夏如释重负地把餐盒搁在床头柜上,配合地握起拳头让护士扎针入静脉里。护士走程序地完成工作后,推着摆放药物的推车出了病房。
气氛再度陷入死寂之中。沉默了片刻,立夏突想起昨天还未和顾梓扬谈完的事情,再三考虑还是想不出合适的措词,只好吞吞吐吐道:“梓扬,那个,昨晚,我们···”
“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很好。”顾梓扬怀着自认的希望接了话,故意曲解立夏的意思。
“不。”立夏虽心有不忍,也必须逼着自己硬下心肠一回。她从身边手袋的暗格里取出一枚戒指,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低着头缓缓地递给顾梓扬,低声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我们假装它不存在,就可以了事的。梓扬,是我负了你,是我对不起你。这枚戒指,你收回吧,今生它不属于我,我戴不起。”
顾梓扬没有接过戒指,全身因立夏的话僵硬得不知该怎么去移动每一个关节。他眼神带伤地直直盯着立夏:“一句负了我、对不起、戴不起,你认为,就把我们之间四年多来的感情,都一笔勾销吗?立夏,你怎么狠得下心,你怎么舍得。”
“我···”顾梓扬不再温和的语气让立夏又是心疼又是害怕,更感深深的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去解释我的错误,事实上,也没有资格去解释什么。梓扬,我欠了你,可是,我真的不能再欺骗自己也欺骗你,这事拖得越久,对你造成的伤害,只会更深。所以,我只能这么做。我们两个再走下去,没有人会得到幸福,对你,更是不公平。这笔情债,是我欠你的,就当我是薄情寡义的女人,你骂我,恨我,我都接受。”
“不准分手!”顾梓扬突然大喝道,这种就要失去立夏的痛觉已夺去了他仅存的理智,“我绝对不会同意的。立夏,你是我的,是我的!”他红着眼俯身倾向立夏,一低头就要往立夏的唇上吻去。
立夏大惊,下意识地撇过脸欲图躲开顾梓扬的吻,没有在打点滴的左手急忙抵在胸前想把顾梓扬推开。可是,一个大男人的力道,又岂是她这还在病中文弱女子可以抵抗得了的呢。
顾梓扬紧抓着立夏的肩膀,不让她乱动,胡乱地在她脸上亲吻着,就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立夏无力反抗,心一急,各种心酸、恐惧涌上心头刺激着泪腺,一行清泪速速溢出了她的眼眶,掉落在顾梓扬捏着她的下巴的手背上。
这冰凉的触感却顷刻间唤回了顾梓扬涣散的理智。他惊慌地放开立夏,满脸失措地后退了几步,垂下头呢喃道:“对不起,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这···”立夏心觉负罪,开声想要劝慰失控了的顾梓扬,却在一侧头看到立在门口的冷面男子时把话咽回了腹中,叫出了一个名字,“景桓···”
顾梓扬浑身一抖,不自觉地转过头,恰好撞上了齐景桓深不见底、幽暗无感情的眼眸里。他脸色铁青地收回视线,这一刻心中的悲凉,好似被海啸光临的荒岛。
他,终究还是来了。
齐景桓一扭开房门就撞见如此暧昧、儿童不宜的画面,眸子里的光亮顷刻如被摁灭的烟头,瞬间归于暗沉。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病房里不知所措的立夏和神态里掺杂着怒、恨、仇的顾梓扬,转身就要退出这看似容不下他的局。
“不许走!”看出了齐景桓的意图,立夏着急地大喊,顾不上这里还有一个顾梓扬的存在,“齐景桓,我不准你走!”
齐景桓皱起眉,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理那丫头潇洒走人。但他又担心那任性的丫头一冲动起来,又会不顾后果的胡来。踌躇了半会儿,他终是忍不住回头了,结果一眼就看见立夏已伸出了左手抓住输液管正准备拔下。他立即几步冲到立夏床前,按住立夏的手怒声道:“你又想做什么?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我没有忘。可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不理我。”委屈中夹着得逞的欣喜,立夏认真地回答齐景桓。
站在一旁被迫观看这煽情一幕,顾梓扬只觉自己的心像被关进了一个火炉之中,这把叫做妒忌的火烧得他浑身疼痛、几乎就要发疯。他双手握紧拳头,青筋凸显。
齐景桓把拎来的袋子搁在一边,语调冷淡中却掩不住关心:“白痴。你再敢这样拿自己的身体下赌注,我保证不会再管你。”
立夏舒心一笑,她真实感受到了齐景桓对自己的在乎了,所以即使再受点伤流点血,她亦会觉得很值得。
能让自己爱着的人在乎自己,无论要付出什么,她都愿意。
不过此刻这三人的场,显然不具备和谐的条件。若想事情真正得到解决,或许只有三个人一同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场谈判才会来得更和平痛快一些。
所以,这不失为一个好时机。抱着这种单纯到单细胞的想法,立夏看着顾梓扬难看的脸色,硬着心肠道:“梓扬,这位,就是齐景桓。趁今天大家都在,我们把话都说清楚,好么?”
“不必。夏,我先去上班了,我会再来看你的。”顾梓扬当机立断地再做逃兵,虽心有不甘,他也只能把这个宝贵的独处机会留给齐景桓。因为他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和立夏四年的感情征程,要就此结束在今日。
能拖着,就拖着吧。
一出医院,被怒火和嫉妒烧得浑身难受的顾梓扬一拳重重地打在了路边行道树的树干上。丝丝殷红的鲜血从他破损的皮肤中渗出,他却好似全无痛觉。他摊开手心,那枚被立夏退回的戒指在阳光的笼罩下闪烁着纯净、耀眼的光芒,落在他眼里,只余一片黑暗。
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
这枚戒指,他顾梓扬一定会亲自再为立夏戴上。
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