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走出巷口时,一阵阵由远及近的“轰隆”摩托车驱动声激起了齐景桓的警觉。他突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容搂住立夏的肩往自己这边揽。
还沉浸在甜蜜之中的立夏,不知齐景桓这突来的亲昵之举为哪般,方侧头想看齐景桓,眼睛就觉被从巷口转角处突现的一束橙黄车灯给刺得生疼,以致不得不闭上。伴随着恍若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摩托车行驶时发出的剧烈嘈杂声,她感觉身体被带进了一个怀抱里、并被迫跟着连连后退了数步,直至后背几乎都要贴上了墙面。
待那摩托车咆哮着扬尘远去,立夏才从这突发状况中反应过来。她用力地眨了几次眼,视线在捕捉到齐景桓那圈住自己的左手臂上正渐被血色晕染白色衬衣的一幕时,整个人瞬间呆滞,小脸顷刻煞白。
“景桓!”立夏不由地颤声尖叫,因受了惊吓而发抖的手伸出僵在半空,不敢去触碰齐景桓左手臂上那道目测约有十厘米左右长的淌血伤口,“怎么,怎么会这样?你的手···”
“你没事吧。”齐景桓不答反问。他松开立夏,沉郁的俊脸眉头紧锁,眉宇间只见担忧。
立夏用力摇头,小心翼翼地轻抓住齐景桓的左手,一启齿眼泪也跟着往下掉:“怎么受伤了,怎么回事?刚才,刚才那摩托车···”她停下,因不明缘由不知如何往下说。
齐景桓淡扫了一眼已染红了大片衬衣的长伤口,痛觉慢慢地在刺激着神经。不想立夏太过担心,他轻描淡写地道出方才的险情:“估计是飞车抢包的。抢劫未遂,逃了。”
“抢劫···”也就是说,目标是自己挎在右肩上的手袋;也就是说,本应被划出这道口子的人也是自己;也就是说,自己现能安然无恙,全因齐景桓挺身挡下了这一劫!思及这,立夏的面色更是惨白。她慌忙从手袋里翻出一包纸巾和一条丝巾,语无伦次地说道:“止血,快,止血。这伤口必须马上去医院处理。对不起,景桓,我···”
“白痴,道什么歉。”齐景桓看着立夏惊慌失措地抽出一叠纸巾,在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上小心擦着的着急模样,心疼胜过了皮肉痛,“把丝巾给我。”
立夏急忙把丝巾递给齐景桓,手足无措地看齐景桓利落地把丝巾折成条状、稍加用力系在了他自己被刀子划开的伤口上,脸颊不觉间已被泪水攻占城池。
齐景桓怜惜地用没受伤的右手拭去立夏那止不住的泪,声音透着些许虚弱:“别哭,小事而已。去取车,医院就在附近。”
“对,去医院。”立夏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精神为之一振,扶着齐景桓往停车场走去。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齐景桓那被刺眼血色继续侵蚀着的鲜红衣袖,一股透心的冰寒使她的指尖不可自制地在发凉发抖。这种恐惧如天罗地网把她整个人笼罩住,紧致地让她几欲忘了该怎么去维持正常的呼吸。
上了齐景桓的车,齐景桓顺着立夏的意把开车的重任交给了立夏,自己则坐在副驾驶座里,靠在车枕上闭目休息。
淡紫色的丝巾已逐渐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妖娆的深红衬得齐景桓那因持续失血而略显病态白的薄唇,更显苍白。
立夏逼着自己要集中注意力专心开车,但仍控制不住地时常侧头,把忧惧的目光投向齐景桓沁着冷汗的俊脸。她强忍着不让不争气的眼泪把视线模糊,狠踩下油门在五分钟内赶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医院外科,一名护士正仔细地在帮齐景桓处理左手臂上那道触目惊心的长伤口。立夏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眼瞳里被担忧和自责占据全部空间。
齐景桓不忍看到立夏为了自己太过忧心,伸出右手握住了立夏冒汗、冰凉的左手。可这一举动,却惹得立夏再压抑不住在心中积攒久时的难过,忍不住背过身捂住嘴巴闷声默泣。
“可以了,近段时间注意伤处不能碰水。”护士把包扎工具和药酒放回推车上,识趣地退了出去。
立夏胡乱地用手背抹了一把泪痕,努力让自己扯动嘴角、扬起微笑的弧度后,方才转回身面对齐景桓。她半蹲在齐景桓身侧,力道极轻地抚着齐景桓刚缝好针、裹着纱布的左手臂,鼻音极重地问:“很痛,是吧?”
齐景桓摇头:“有你在,不痛。”
立夏的眼泪因这句话再度卷土重来。她伏在齐景桓的腿上哽咽道:“受伤的人明明应该是我,是我才对。景桓,对不起···”
“傻瓜。”齐景桓用指尖理着立夏如绸缎般顺滑的长直发,语调郑重中夹有柔情,“如果受伤的是你,我只会更痛。立夏,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时,我能给你的,是快乐,而不是眼泪。如果我只能让你哭泣,那我宁可,离开你。”
“我不哭,没有哭。”立夏急急把泪擦干,一吮鼻子道,“有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全宇宙,最最快乐的人。”
齐景桓点头轻笑。
卸下了全副抗拒外人的冰冷,此刻他剩下的,只余怜取眼前人的温柔。
再寒的冰川、再硬的寒铁,也终有被爱俘获、化为绕指柔的这天。
出了医院,齐景桓自感已无大碍,本想按原计划带立夏寻个地儿去看月亮,奈何立夏坚持认为让他回家休息才是当务之急、坚决拒绝了他的提议,拗不过立夏的固执,他只好作罢。但当立夏提出要开着他的车送他回去之时,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不行”。
这玩笑可开不得。自己这左手裹着厚纱布的样子,要回了家给林伊芝看到,只怕今晚,就只能在林伊芝的审讯中度夜,遥等翌日的朝阳了。
立夏见齐景桓拒绝得那么干脆,料想定是齐景桓还不想让他的家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她很快整理好小情绪,换了一个提议:“你看这样好吗?今晚你先打车回去,我帮你把车开到你公司的停车场去。”
“还是开去我家吧。”齐景桓知道立夏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会影响开车安全,为避免这丫头胡思乱想,他在心里盘算出了一个对策。
自家地址自是不可能报出,但是借借韩媛家的来用,还是可以的。
立夏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把齐景桓安置在副驾驶座上后,按照齐景桓提供的方向指示开车,最后在郊区一栋四层楼高的欧式别墅前停下。
一下车,立夏就被这外观极尽雍容华贵的建筑惊了一惊。从没过问关于齐景桓家里的情况,今日看来,齐景桓的家境,恐怕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得太多。
立夏顿觉心中又添了份无端的自卑感。她提醒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齐景桓的左手臂上,眸子里的心疼,无处安放。
齐景桓宠溺地摸了摸立夏的头,道:“回去吧,开我的车走。明天再上我公司来找我。”
“好。”立夏温驯地点头,附上叮嘱,“记住医生的话,伤口不能碰水。”
“嗯。”齐景桓打开车门,正要让立夏上车,没想到韩媛却正好在这一秒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本想出门买点日用品的韩媛,在看到这两人后就把目光落在了齐景桓那缠绕着白纱的手臂上,表情难掩震惊。她几步跑向他们,在立夏愕然的眼神、齐景桓尴尬别过脸的举动中着急地开口询问:“景桓,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出什么事了?”
立夏听完韩媛的问话,脸上立即浮出了内疚、自责。她垂下头,心虚地搓着手指不敢看韩媛,等着韩媛即将泼过来的一顿大骂。
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韩媛看出了端倪,一目了然和立夏肯定脱不了关系,心里不由一阵恼怒,就在她准备训斥立夏之际,齐景桓忽用右手搂紧了立夏,眸色冷淡地道:“没什么。你不用管。”
“你!”韩媛气愤地“哼”了一声,撇过脸不说话。
齐景桓转回头看向立夏那刻,神色已缓和了许多。他让立夏上了车,又在立夏耳畔轻道:“开车专心点,不用担心我。一点小伤很快好的。”
立夏认真地点头应允,后道:“景桓,我爱你。”
齐景桓抿嘴浅笑,帮立夏关好车门。立夏吸了吸发酸的鼻头,开着齐景桓的车离去。
韩媛在一旁用余光不甘心地偷瞄着这温情的一幕,原就悲哀的心境,此刻更是犹如浴火后的废墟般孤败苍凉。
目送着车子淡出在视线内,齐景桓这才走至韩媛身侧,放柔了声音道:“不小心划了道小口,不碍事。刚才我语气重了点,你别介意。”
百年难得一闻的温和语调,却是因另一个人女人才有的改变。韩媛纵然内心再气,也再不好在齐景桓面前发泄,所以她只能半赌气、半认真道:“没介意。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那个女人。”
齐景桓没作肯定,岔开了话题:“大姨和姨丈在家吗?”
“你真会挑日子,赶巧我家二老双双出差去了,没有个三五天是不会回来的。你可以安心在这休养。”韩媛一语道出齐景桓来此的目的,并顺带打消了他的顾虑。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这份默契,确是外人不能随随便便练就的。齐景桓拍拍韩媛的肩:“还有个忙,恐怕也得麻烦你帮。”
韩媛没好气地白了齐景桓一眼,把家门钥匙放进齐景桓的手心:“你编造好借住我家的理由去搪塞小姨的同时,别忘了知会我一声,让我好和你保持一致的假口供。我这就上你家去帮你拿换洗的衣物,你放宽心进去休息。除了我那间以及你亲爱的大姨夫妇那间外,房间任挑。大少爷,有请。”
齐景桓无奈地摇摇头,走进了别墅。
看来,这在韩媛家养伤的日子,并不如预想中的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