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瓶里的药液,顺着输液管缓缓地进入到了齐景桓的血液之中。随着吊瓶剩余空间的逐渐增多,药效开始在他体内发挥作用,他本紧皱着的眉头,也渐亦舒缓了些。
立夏没隔一会儿就伸手探着齐景桓额头上的温度,祈求着这烧能够尽快退下去。
这种看着景桓生病的难受劲,比起她自己生病,还要来得折磨。
估计齐景桓这么一病,这一天下来想必也没吃什么,为了能够让齐景桓醒来时吃点东西以方便吃药,立夏走进那小得只容得下一个煤气炉、一个小型煤气罐和一个人的厨房里,寻找着有没有什么可以煮的食材。经过一番不怎么费工夫的搜索,她只找到了一小袋米和几个生鸡蛋。
这人,平时都吃点什么?
呆望着这点食物,立夏又不解又心疼。她挽起手袖,开始动手淘米,找出一个锅放进米和适量的水,放在煤气炉上熬粥。其间,她还不时到屋内给齐景桓探热、擦汗,当感觉到齐景桓额上的热度正在明显消退了,她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一颗焦灼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炉上用小火慢熬着的粥,在立夏的用心照看下煮好了。她舀了一碗端出厨房,放在书桌上用手轻扇着吹凉。
刚好在这个时候醒来的齐景桓把这一幕收入眼里,倍感温馨和感动。他正想开口唤立夏的名字,发痒的喉咙引得他又不由地咳了出声。
听到咳嗽声,立夏立即紧张地回过头,她走到床边,半蹲下身着急地问道:“醒了?喉咙还是很不舒服吗?”
齐景桓摇了摇头,却止不住地继续咳着。
立夏倒掉已经放凉了的水,重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齐景桓,“来,先喝点水。”
齐景桓撑着身子坐起,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喉部这才不再觉得那么干痒。他伸出左手,把立夏散落到眼前的刘海别到耳后,轻声道:“好多了,有你在。”
立夏侧过脸,故作无动于衷。她端起书桌上的碗,舀了一勺放在自己的嘴边轻吹,然后伸到齐景桓的唇畔,明明举动是如此亲昵,语调却冷淡得如待生人,“喝了这碗粥,再把药吃了,好好地睡上一觉。”
这个纠结又别扭的丫头。
齐景桓扬嘴浅笑,不说话,顺着立夏的意思,乖乖地由着这丫头喂自己喝粥。
立夏没有留意到齐景桓嘴角那若隐若现的笑意,她只是专注地喂着粥,生怕一不小心烫到齐景桓。没多久,她只觉眼睛在分秒的流逝间,竟被这这碗升腾着热气的粥,给闹得湿湿的。
是啊,只是因为这粥的雾气而已,不会是没骨气地哭了。
在这种佯装疏冷实则温情无限的气氛中,立夏喂齐景桓喝完了这一整碗粥。这一过程中,齐景桓都用柔软的眸光注视着脸颊微微泛红的立夏;而感觉到这一注视的立夏,心不能自制地乱了节拍肆意跳动,她低着头,完全没有胆量抬眸去正眼看一看齐景桓。
把空碗放回到了书桌上,立夏抽了一张纸巾递给齐景桓,撇过头道:“还要喝多一碗吗?”
“不用了。”
“嗯,我去收拾一下碗筷。”立夏拿着空碗快速闪身进了厨房里,靠在墙上轻喘着气。
在这样下去,她会不会被彻底打败?
她又想懦弱地逃跑了。
可是景桓现在还在生病中,烧更是没有完全退,自己该怎么放心走开?
算了,见步走步,听天由命吧。
立夏哀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洗着碗。这速度一放慢下来,在她收拾完毕时,已经到了齐景桓的吃药时间。她走出厨房,见齐景桓正靠着立起的枕头在闭目养神,那一张本应神采飞扬、精神饱满的俊脸,这一刻却变得灰白灰白的、只显疲倦的病态。
景桓,你何苦如此。
掩藏好眼眸里的心疼,立夏端着水杯、拿着药回到床边,她努力想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却在开口时,声音怎么也冰冷不起来,“该吃药了。”
齐景桓闻言,睁开了眼睛,从立夏手中接过杯子,顺从地把药服下。他看着立夏绷着的侧脸,道:“立夏……”
“吊瓶打完了,我帮你拔针。”立夏抬头看到那最后一瓶正在打着的吊瓶也空了,顺理成章地给了自己一个打断齐景桓的话的机会。齐景桓想说些什么,她自认心里有数。但是,她不想听,更害怕听。
齐景桓见状,便也不再往下说了。他安静地目视着立夏在书桌上拿了一块棉花球用酒精消了毒,走回到自己身侧,小脸上透着遮掩不住的紧张。
可爱的临时小护士。
而这个可爱的临时小护士,虽然刚才已得真牌小护士的手把手真传,当真要真枪实战了,还是生怕自己的不专业会弄伤了齐景桓。
立夏屏住呼吸,克制着手指的颤抖,把棉花球压在了齐景桓扎着输液针的右手背上,万分谨慎和小心翼翼地把针给拔了出来,但却仍是因为技术不到家,让一滴接一滴的血从齐景桓的血管里涌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立夏边慌乱地道歉,边紧紧地棉花球压着扎针口,只是不到一会儿,一团纯白的棉花球就被染成了刺眼的鲜红色。见此情形,她更慌了,“怎么会这样……”
“没关系,我来按着,你去拿多一团棉花球过来。”齐景桓柔声安抚着手足无措的立夏,不忍看到她为了自己这么着急。
“对,好,我这就去。”立夏迅速拿一团新的棉花球沾上酒精,替换掉那块已被鲜血上了色的棉花球,她屏息观察着它的变化,嘴里不断无声默念着“不要再出血,不要再出血”。
齐景桓的心,被立夏的在乎暖得花开遍地。
所幸,血终于被止住了。棉花球和扎针处的皮肤接触的部分微显殷红,但并没有向外继续扩散的趋势。
立夏这才敢松了一口气。她半低着头,愧疚道,“对不起,弄疼你了。”
“不会。谢谢你来照顾我。”齐景桓把棉花球从手背上移开,不动声色地把手收进了被子里,接着说,“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了。”
“可是……”立夏突然打住了,没有说完。
她确实该回去了。景桓喝过粥了,药也已经服下了,自己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这么一想,她便果断保留了“可是你的烧还没退”这一转折,背对着齐景桓,快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你自己。”
“嗯。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发给信息,好吗?”
立夏轻点了一下头,开门离去。
丫头,明天你还会再过来吗?
不忍看到你因挣扎而蹙起的眉,却更不愿就此放开你。
一碰上你,那个处事果断坚决的齐景桓,就不知道去向何方。
齐景桓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失了神。半晌,在药力的作用下,他越觉困乏,重新躺下后,很快就坠入到了周公布置的梦境之中。
出了平房楼,立夏放慢了脚步,一个人在昏黄的路灯下低着头走着。
景桓,还在发烧中。如果药效没有如期发挥作用,而他半夜又烧得更厉害了的话,那该怎么办?又或者,半夜他想喝水了,却发现水壶里没有水了……水壶里没有水!
一想到这,立夏不由地止住了步伐。她好像真的忘记烧多一壶热水倒进水壶里了!
不行,景桓一定会口渴的。生病的人一定要多喝水的。
她边想着边调转了步子的方向,刚跑出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立夏,你这一回去,被景桓知道了,你还怎么能伪装下去?你还能全身而退吗?你真的能保证不在他面前动情吗?
接踵而来的问号,把立夏的思绪缠成了千千结。可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结,顷刻间都被一把名曰“放心不下”的剪刀给毫不留情地清剪得一个不剩。
算罢,就当豁出去了。顾不了这么多了。
不过只是因为,这万千个假设,都比不上“景桓的病可能会加重”这一个要来得吓人啊。
不再迟疑,立夏逆着微凉的晚风往回奔跑,再次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壁站在了平房楼的“107”号房门前。
敲门?万一景桓已经入睡了呢?可是不敲门,又该怎么进去?
一时间,她又陷入到了纠结的泥淖中了。
在这没有灯火照亮的黑暗走廊中来回不知踱了多少次的步,她苦恼地敲了敲头,右手在自然下垂时不经意地碰到了裤袋,而这一不经意,让她发现了裤袋里好像有一个硬梆梆的不明物体。
那是……
两束惊喜的光芒迅速在立夏的双眸中绽放。她立即把手伸进裤袋里,掏出了这个不明物体一看,果然是那把被她忘了还给齐景桓的备用钥匙。
“Loveyou!”立夏欣喜地送给了这把钥匙一个香吻,而后轻轻地打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