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开门的佣人,一看到来人是自家少爷和少夫人,立即激动地扭头冲着里屋大喊,“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
刚在饭厅里入座、正准备动筷的林伊芝,听到佣人的这一叫喊,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她紧抓着齐贤自然搁放在饭桌上的左手,不敢相信地问道:“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老公,我没有听错吧?”
齐贤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亦感到有些许意外。前几天他和儿子通电话时,儿子还说归期未定的。但他很快收起了这抹意外,不动声色地对林伊芝道:“出去看看吧。”
林伊芝听齐贤这一说,这才敢确定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她对齐贤这慢条斯理的动作有些嫌弃,于是决定不管齐贤,自己先跑到客厅里去迎接儿子和儿媳回家。
“天啊,我没有看错吧,你们真的回来了!”林伊芝喜出望外地看着在沙发边上站着的这对小夫妻,慈爱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上上下下打转了好几圈,确认他们确实是安好归来的后,她上前两步拉住了立夏的手,欣慰道,“太好了,太好了,景桓终于把你给带回家来了,真的是太好了!”她复又看着齐景桓,“儿子,我记得你爸昨天明明说,你们短期内不会回来的。”
“临时决定的。”齐景桓轻描淡写地带过。事实上,若不是立夏催促,他已计划好要带着立夏到处去旅行,让她忘掉所有的顾虑和烦恼,顺便再补偿补偿两人空白了一年的感情时光、制造些专属两人的浪漫回忆后,再带她回家。可惜,丫头太心急了。
不过这计划,他还没有跟立夏提起过。
如果丫头事先知道自己有这么一打算,可能就不会急着想回家了吧?
想到这,齐景桓暗自轻勾嘴角。
立夏看了看齐景桓,没有发现齐景桓嘴边那抹浅淡若无的笑意。她看着林伊芝,没想到林伊芝竟然会对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儿媳的归家这么热情。她有些受宠若惊,心感愧疚道:“妈,让您为我担心了,对不起。”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回来了就好,回家了就好。”林伊芝说完,又转向齐景桓,略有不满地道,“你也真是的,要提前回家,怎么都不通知一声呢?也好让我提前准备多几个好菜给你们补一补,看看你们,才在外面待了多久,就都瘦得什么样了。”
“现在让厨房弄,也来得及,”缓步向他们走来的齐贤接了话尾。他吩咐站在一边的佣人,“通知厨房加菜。”
“不用了,我们在外面先吃了点。”齐景桓看着穿着居家便服依旧不损威严气概的齐贤,道,“爸,我们回来了。”
“爸,”立夏忙跟着恭敬地喊了一声,略一迟疑后,又道,“实在抱歉,我……”
“坐下再说吧,”齐贤打断了立夏,自个儿先走到沙发前坐下,“饭不急着吃,先坐坐。”
林伊芝附和道:“你爸说得对,我们先坐着聊聊,再去吃饭。正好啊也可以留点时间给厨房,弄多几个你们爱吃的菜。”
立夏看向齐景桓,见齐景桓朝自己微点了点头,便跟在齐景桓身后走了过去坐好。
“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坐在立夏身边的林伊芝,一时间兴奋的心情还难以平复下来。她笑看着这一老两少,倍感欣慰地感叹道,“总算是一家团聚了,这晚上睡觉,都能睡得香甜些了。看到你们两个都平平安安的,我们做父母的,也就没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可这知足的话进入立夏的耳里,却只让她感到更是内疚。她半低下头,十指交叉,用力蹂躏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头,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一年多前在病房外偷听到的对话,还清晰地在耳边回响着;着实没想到的是,一年多后的今天,在齐家,林伊芝一见面,竟对自己的回家表示出热情欢迎,而齐贤,看上去也很淡然,没有半丝不悦的情绪。这是源于他们二老真的不计较这个关乎传宗接代的大问题了,还是说看在景桓的面子上,所以才暂且放下不提的?
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
自踏进家门后,齐景桓一直都在观察着立夏的神情变化。所以当他一看到立夏低垂着头,他就能准确感知到此刻这丫头在害怕。他握住立夏微凉的手,压低声音道:“我们不说那件事,没关系的。”
立夏抬起头,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舒心的笑,道,“不行,现在不说,以后也得说,早晚我都要去面对的。”她坐直了身子,视线在林伊芝和齐贤两人的脸上来回打了个转,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把事先在路上想好的腹稿说了出来,“爸、妈,我要真心实意地跟您们道歉,说一声‘对不起’。为两件事,一是我的任性妄为、私自离开了家,让您们为我担心,对不起,二是……”她顿了顿,站起身,俯身半鞠了一个躬,“二是为我不仅把自己弄得流产,还不能再为齐家生育后代,而要向您们郑重的说句对不起,让您们失望了。”
“唉,这事,”林伊芝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却暗地里向齐景桓使了一个眼色。
齐景桓看懂了当中的含义,心下一阵放松。他扶着立夏坐回到自己身边,柔声道,“没事了。”
可立夏没有听懂这弦外之音。她紧绷着神经,只见林伊芝侧过头去看齐贤这一家之主,不发一言;而齐贤则维持着一贯严肃的神情,低眸好似在看茶几上的紫砂茶壶,亦是不言不语。这二人的沉默,让她更是紧张。
他们已有打算了吧。沉默,是因为正在思考着该怎么措词,才能够把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吗?
看来,只能走这一步了。
等不及这俩长辈深思熟虑后再发话了,她抢着再道,“爸、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这个天大的错误,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我的歉意和愧疚,所以一年多前,我选择了离开,不让大家为难。我以为,只要不见面,慢慢地我就能忘了景桓,景桓也会忘了我,这会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可是,当景桓找到了我、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秒起,我发现,就算我用尽这一生所剩余的时光,都不可能让自己做到不再爱他。我知道,这样子的我很自私,对景桓、对您们都不公平,但是可不可以请求您们,不要让我离开景桓?只要能够留在景桓身边,我同意,”说到这,立夏紧拽着衣角,声音逐渐变弱,“我同意和景桓离婚,让他再娶。”
此言一出,三人都被立夏给惊吓到了。林伊芝惊得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青花瓷杯给摔成了碎片;就连向来不为外事所动的齐贤,也是难得的让诧异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打照面;至于丝毫不知道立夏有这么一打算的齐景桓,更是在惊讶过后,即刻沉下了俊脸。
“你最好马上给我解释清楚,或者把你刚才说的话给收回去。”齐景桓冷着声音,紧抓着立夏的手,一气之下也顾不上会不会弄痛立夏了。
“我……”立夏倒吸了一口凉气,被齐景桓这阴沉得仿若要挂上红色预警信号的天气的表情给骇到了。她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痛意,但是却不敢反抗。她当然知道在这个时候她敢反抗的话,无疑是在景桓的火上再添了一把柴。
“小夏,你在胡说些什么呢。傻孩子,我们齐家,现在也好,以后也罢,都只认定你这个儿媳。”林伊芝缓过神后,把杯子放回茶几上。她看了看立夏,又把目光投向齐贤,示意齐贤这个大家长也说上句话。
齐贤领了意,道,“这种不实际的话,以后就别再乱说了。和景桓怎样好好过日子,才是你应该考虑的。”
立夏并无法分辨这是不是因齐景桓在场而使出的缓兵之计。她只知道眼下最大的麻烦,是惹怒了齐景桓。她低下头,不敢看任何人,虽然明白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是这会儿就算她杀死整个脑袋里的脑细胞,怕是也想不出一句不在景桓的怒火上浇油又能够解决难题的话的。
她应该单独找林伊芝和齐贤谈判的。
这下好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伊芝见齐景桓把立夏的手腕都抓红了,而立夏却一声不吭,忙出面打圆场,“景桓,松手,你太用力了。”
齐景桓一听,立即松开了手,但是一双眼睛却仍是紧盯着立夏没有移开过。
“伊芝。”齐贤轻唤着林伊芝的名字,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上好的普洱茶。
林伊芝会意地点了点头。她拉起立夏的手,轻拍着立夏的手背,语调温和道,“孩子,把头抬起来。”
立夏只得抬起头和林伊芝对视。那双强装镇定的眼眸,反而更似受惊的小鹿般,被慌乱占据得分毫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