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去何处了?我归来已是有须臾,你即是忧心我,当会即刻相迎,却是这时才来,是因有事身不在重华殿?”
钰池的话语虽是并无破漏之处,然云嬗仍是觉感有些疑心,可她却是转而搪塞到:“夫人匆忙离去,我本欲同往,被姐姐忘却了,只得独自一人向未央宫而去,然恳求了守卫多时,依旧不准让我入,无奈,只得无功而返。不成想,妹妹口干舌燥,费尽了言辞,夫人早是归来了!”
云嬗不再细问了,瞧着少君与孤瀛二人又如过往般,心底不禁起了宽慰之意。
而椒房殿内,见雪未有止意,纷纷扬扬,忧心顿增,唤来了平日相待不差的一宦者,问到:“太子与大公主于未央宫如何了?”
宦者垂首启口:“回皇后,小的方才去打探过了,中宫大可不必忧心太子与大公主,已是同华夫人回了重华殿,身子无恙,尽可不必忧心!”
柳氏之叹声不已,只是说到:“无需再称我皇后中宫了,不过是再余几日,我便不得不离了椒房!”
苦不是,笑亦不能,她转身入内,寻思着方才钰池来时的一幕幕。
约莫半个时辰前,她正眉梢紧蹙盼着萧据是否会更了主意,不再有废后之意,却不料,未候到主上遣来的宫人,却是听侍婢言,重华殿女官求见。
“重华殿女官?”柳氏之低低说着这五字,又是问到:“她可言了是为何事?”
“奴婢过问了,然女官不愿言,但见其手中执着一食盒,应是受了夫人之命吧!”
柳氏之寻思着,当是慕容云嬗令钰池前来的,她究竟安得何心?此时竟送膳食而来?
未再迟疑,柳氏之让其入内。然此次见钰池,却是异于往常,昂首,面有笑意,丝毫无对其的惧色。
“不知女官前来是为何事?”
“夫人知晓您近几日虽身于椒房,却是受尽宫人的冷眼相看,欺凌,一日三餐难以下咽,顾命我奉送些糕点,亦是一探您尚可好!”
那浅笑中不无几分得意色,柳氏之轻哼,冷笑一声后,执其其中一小块入口,并到:“女官替我谢过夫人的美意,然却要令夫人大失所望了,我一切安好,并不曾受宫人欺凌,也并无下咽之难!”
“安好?”钰池则是大笑不已,俯视坐于几案前的柳氏之到:“太子与大公主往宣室殿而去,是您之意,欲借一双儿女让陛下心生不忍,终是弃了废后之意。而您,亦是以为,此事唯成无败?”
“女官尽可不以为然,不出多时,你便会为方才所言而悔!”柳氏之的眉梢中尽是喜色,钰池的冷意更甚:“若非你不知,方才主上已命夫人前去相劝太子与长公主?不出多时,太子与长公主亦会同回重华殿,听我一言,早是弃了依旧据后位的妄念!”
柳氏之讶异不解色尽于面颊中,她拔高了声音问到:“方才那番可是你欺我之言?是华夫人授意你如此?我绝不会轻信!”
她别过脸,满是不信的模样,钰池大笑到:“不妨你过会儿遣人去重华殿一探,知太子与大公主是否身在!”
“女官真是胆大至极,居然敢于我跟前胡言乱语,挑唆我母子,我绝不再忍!”
语罢,氏之已是扬手,欲一掌狠狠落于其面颊,叫其牢记勿得再有此举,然钰池早无畏惧之意,她的左手迎上,将其一把握住,并道:“过往,因你是皇后,我不得不敬,然如今,你不过是一废后,我何须再如之前般卑微不已,我所言是否为实,你大可去一探,之后再责骂,亦是不迟!”
柳氏之孤苦得瘫坐于榻上,不想钰池所言尽是无虚,然更令她寒心地则是其不久前紧接着的言辞。
“你当是知晓主上与先帝忌惮柳氏多时,陛下早有废后之意,只是因之前多有顾忌,才让你为椒房之主数年,若是肯听奴婢一言,择了自刎,才是最明智之选。”
柳氏之噙泪怒到:“我若自刎,阴魂必当日日缠你,叫你终日惶恐不安!”
“可勿要曲解了奴婢的一番美意。虽是废后,主上自是无要取你性命之意,不过是让你于一处离宫中度过余生。然你怎不作细想,主上若是有一日不快,将怨气一并泄于你之上,你受得屈辱可忍得下?无妨想想汉时宣帝的霍皇后,废去后居于离宫,终还是因不堪忍受而自尽了事!”
钰池的目光凌厉得很,柳氏之一惊,她何曾见其有此面目狰狞之时,未及启口言几字,钰池又是继续自顾自说着:“柳氏与当初的霍氏可是相似处甚多,你就不惧终还是如同霍氏落了一自尽的下场。何况,废后尚存于世,国不可长久无母,后居椒房者,无论是否是奴婢长姊,防范之心终是难卸,如此,又岂会善待太子与大公主?太子与大公主可谓是度日如年。你可愿所出的一双儿女有此?”
柳氏之闻罢,陷入深思中,依旧坐于几案前,手指抵着额间,神色痛苦不堪。
而钰池似是话语难休:“何况,若你去了黄泉路,主上顾念太子与大公主无了生母,疼惜之意更是增了几分,太子储君之位稳固,岂不是你之愿?日后一朝登临大位为君,太子还能苛待了柳氏不成?顾奴婢私以为,你当是痛下此决心了!”
钰池虽是微微躬身,然用余光打量中却竟是大快之意,丝毫无敬重。
柳氏之冷冷到:“我虽已不是椒房之主,却还不至要你一宫人来教导,退去吧,我暂且见你面容便恨意难消,欲碎你一口!”
钰池盈盈笑着,废后心底愈不快,她的愉悦即更甚,稍加俯身到:“奴婢这便回重华殿去。然尚有最后一言,不得不吐。之前你待我如此,如若你欲苟存性命,奴婢也不能胁迫你自尽,然对你的恨意唯有转至太子与大公主之上,太子与大公主的时日苦矣!”
钰池的嘴角起了一丝窃笑,随即转身离去,尽管紧追的是柳氏之要其止步的喝声,却是作不曾听闻状。
柳氏之只觉悲凉,当初为皇后时,是何其的威仪,宫人何敢违逆其意,然如今,宫人却是一个个对其冷言相看,何其相待如冰。
思至此,她更是悲凉得很,取过了床榻下压着为辟邪的一把短刃,愁苦地想到:“萧据,你以为二次下废后之意,却尚未收回玺绶,便是对我的恩荣?你好狠的心,我偏不让你如愿,遂了叫他人以为你已是恩待废后之意。我此刻便自尽,血污椒房,让慕容云嬗纵然得以居后位,身处椒房,却是无一安宁之日,被我阴魂缠身!”
愤然间,她忽然想起了一事,应是取盆温水来。
宫人以为是寻常,天寒地冻,欲浣脸取暖也无怪异之处。然当半盆温水至于跟前,命婢女退去后,她忽然不愿即刻便追随汶鸳等而去,寻思着,她当是见坤儿与少君一面,嘱托几言,如此也好安心无记挂之事。
恍然又坐下:不成,若是见了一双儿女,怕是会狠不下此心。
随即她又嘲讽自个到:“有何狠不下心?柳氏覆灭,无再复之日,自个日后居于离宫,定是凄苦不已,享惯了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她,怕是会日日闹心不已,寿数也无几了!
冷笑回旋于内室中,外边的几位宫人自是略有听闻,却无人敢入内过问废后如何。
实则,柳氏之会下狠心自尽,并非仅是因钰池地几句劝言,更是因她已了无生念,许是日后萧据再难见她,反倒会存有几分念想。
暮色渐浓,坤儿与少君终是由重华殿归来,面容中却是颇有几分歉色,二人垂目,身上已是着着御寒的冬衣,并未受寒染疾。
本以为母亲会怒斥一番,却不料,柳氏之是柔声到:“你二人是饥渴难耐吧?还不坐于食案前,是母亲不好,竟狠心叫你二人着一身薄衣求请父皇,好在你二人无恙!”
柳氏之几小步后,俯下身,将其二人拥入怀中,却是潸然泪下难止。
“母亲,是我二人愧欠不已,未能让父皇消了废去母亲之意!”
坤儿与少君亦是难以掩泣,悄然落下泪痕,柳氏之则是到:“万般天定,半点不由人,父皇是一国之过,君无戏言,岂能说更便更。命中如此,母亲怎会怪你二人。只是母亲离后,要愈发地谨言慎行,不可有失,记下了?”
萧坤与少君重重颌首,随即兄妹二人允诺到:“母亲,纵使你去了离宫,我与妹妹必当三日一去见你!”
氏之用手掩嘴多时,抬首到:“如此,太辛劳了。母亲可舍不得,无需三日一见,你二人于宫中安分便是,多讨父皇欢心!”
又一次重重颌首,随即三人于食案前用晚膳,氏之却见二人夹菜甚少,难以下咽。
“这些不当是你二人最喜的佳肴?为何今日不愿入口一二了?”